第四十七章

第二天的早朝上,无极战西下了两道谕旨,其中一道是朱炎玩忽职守罪该当诛杀,后代也被变为庶民,镇北王擅自斩杀朝廷命官,罚半年俸禄。第二道谕旨则是定南王帐下,燕云京城防处,合计十万原属寒山边防军编下的兵士,择日开始分批返回寒山城。

下朝了之后,倒真是有种轻松的感觉。

福瑞王今儿抱病根本没有上朝,所以定南王今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楚落天快步跟上了我,在我身边低声说了句:“大家伙儿都很是想念王爷的,今儿晚上,在醉香居聚聚吧,把赫连皇子也带上。”

他说到最后一句,眼神里闪过一丝有些暧昧的笑意。

都是我的心腹幕僚,这饭局当然也不能推了,于是便点了点头应了。

坐着轿子回到了镇北小斋的时候,我才忽然想起了楚落天说起的赫连皇子。

赫连不是府天皇姓,却是夜寒国的皇姓。

夜寒国……

我眯起眼睛,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略一思索,立刻就想起来我看过的那本游记,说是夜寒国皇室血脉男子也能生育,当时我还觉得挺感兴趣。

正好落情在帮我解腰甲,我便开口问道:“燕云京里,有位夜寒国的赫连皇子?”

“王爷是说赫连沉玉,赫连皇子么?”落情轻手轻脚地把腰甲放在一侧,低声答。

“嗯。”我微微阖首:“是夜寒国战败后,送过来的质子么?”

落情抬头看了看我,小声道:“看来王爷果真是记不得过去的事了……赫连、赫连皇子昔年也是夜寒有名的儒将,跟王爷在战场上兵戎相见过的。”

“噢?”我更感到有趣了,又想到楚落天当时有些暧昧的神情,隐约也觉得有些隐情:“好像还有那么点纠葛?”

“落情,落情也是道听途说的,若是,若是说错了,王爷……”他犹豫了一下,才怯怯地开口。

“说吧。”我点了点头。

“王爷当时跟赫连皇子是在战场上敌对的,据说当年皇上尚未登基,后来也有去战场,却被赫连沉玉一箭射伤了肩膀。”落情说得小心翼翼的:“王爷,王爷当时勃然大怒。后来,后来夜寒横江战败,签订停战条约的时候,王爷就附了个让赫连皇子过来当质子的条件……夜寒国也同意了。若说纠葛,也就是,就是这些吧……”

虽然听起来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但是落情那眼里有些闪烁的光,还是泄露了一些事情。

“没有别的了?”我慢条斯理地问:“晚上我可是要去见赫连皇子的,有什么瞒我的,可就不好了。”

落情吓了一跳,慌忙跪在了地上,急急地说:“落情,落情不是瞒王爷。只、只是其余的那些事儿,都是宫里人传的……也未必见得是那样,再,再说了……那些事……”

他说到这里,一张小小的脸蛋上,也浮起了一丝红晕。

我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有些风月旖旎的味道了,但是还是开口道:“你说吧。错了也不怪你。”

“落情……落情听说,当时,王爷……因为恼怒赫连皇子射伤皇上,带回燕云京之后,就……就狠狠地折磨了赫连皇子一通。宫,宫里人都说……王爷进过赫连皇子门之后的好几天,赫连皇子都下不来床……”

落情说到这里,也有些胆战心惊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颤颤地继续道:“而且,而且似乎燕云京里很多……很多朝廷里的人都知道,赫连皇子……身为质子地位极低,又,又因为被王爷这么弄了一通开了先例,后来,渐渐地……渐渐地就有人去……”

他说到这里,还是有些说不下去了,磕磕巴巴地加了一句:“只是、只是这都是宫里传的,落情,落情只是小小的侍从,这些,这些事儿落情真的不清楚……”

“你起来。”我淡淡地说。

落情不清楚,可是我一想到楚落天当时那神情,就觉得这事情十有八九是靠谱的。

夜寒国对于府天国来说,说附属都是好听的。弹丸小国,又是降国,就算送来个质子,难道还指望府天给他什么尊贵的待遇?

而像楚落天这种朝堂上都说得上话的官员,恐怕真的能把堂堂夜寒质子当小倌来享受。

至于下不来床这回事……我眯起眼睛,看来得晚上才能揭晓了。

……

晚上出门去醉乡居的时候,当然穿的是便服。

虽说是便服,却不代表真的随随便便。

府天国天朝上邦的姿态,从服装上,就能看得出来。

每个细节,从鬓角到锦袍下摆,从发簪到腰间玉佩,任何一个最细微的部件,都考究精致。

出门的时候,毕竟是入夜时分,外面已经有些冷了,于是便在暗紫色绘牡丹的织锦宽袍外面,又披了厚实柔软的狐裘。

轿子一路稳稳当当地出了皇城,过了不久,便到了处于燕云京内城最繁华的长街中的醉乡居。

内城的那份繁华,跟皇城是截然不同的。

皇城里,处处曲水流觞,园林亭台,充溢着皇家贵胄的雍容,却也带着不容侵犯的高贵。

而一下轿子,看到的这条街道,却充满了上一辈子不夜街的味道。

一栋栋三四层高的小楼,高挂华灯。院门大开,古式的风雅建筑,充满了那股唇齿留香的,含蓄又不失旖旎的味道。

纸醉金迷,奢靡中带着情|色的味道。

那或许并不是高雅雍容的气息,却让任何一个男人都能沉醉不已,即使是朝堂里正儿八经的文官大臣。

微一抬头,正上方,桃木横匾上,写着三个飘逸风流的大字——醉乡居。

而楚落天已经来到了醉乡居的正堂,身穿一身锦云纹宽袍,身姿笔挺修长,三十多岁的人了,那双月牙似的笑眼却生生显得整个人如同二十来岁的青年般,温柔又有风韵。

“王爷。”他微一躬身,随即迎了过来:“大家都到了,在楼上雅间。”

“我来迟了?”我微微一笑,低声问。

“倒也不是。”他轻轻一笑,细长的月牙眼眯了起来:“是大家来早了。”

伺候在一旁的白衣小侍接过我脱下来的狐裘,我跟楚落天便聊着上了三楼的雅间。

整个第三层显然都被包了下来,倒也真的是无比清净,空气中隐隐有着淡雅香料的味道。

桃木窗前的竹帘已经被拉了下来,刚拉开屋门,便看到的是一展巨大的屏风。上面绘着娇艳的粉桃初绽,素白的绢纸在摇曳的灯火下,竟然好像闪着一层金粉的熠熠亮泽,映着那一池碧水万树桃花,只觉无限旖旎尽在其中。

屏风后,更是一派风流的景象。

摆成半圆的几张檀木案桌,细腻的木纹似乎都流溢着一股檀木香。

圆弧中央,摆着张横琴,一身穿湖蓝薄袍的男孩低着头,轻轻抚着琴。

纤长白皙的十指或拨或撩,灵活异常,一声声剔透悠远的琴音响彻了雅间。

这么一眼看过去,座上的人倒并不算很多,都是阵营中的心腹。

有楚落天,还有朝上为我造势的刑部陈尚书,户部莫侍郎,还有太子学的梁太师。

见我进来,几人纷纷起身,躬身行礼。

我微微一笑,说道:“都坐吧,今儿聚一聚可不是说什么国家大事,没必要这么严肃。”

楚落天也笑道:“王爷都这么说了,我看大家也别拘谨了。”

说着,别迎我入了正中央的主席。

楚落天虽然只是侍郎,但是兵部不比其他五部,所以显然他也算得上这群人中的首脑,别坐在了我的左手边。

我一入座,便看向了右手边那人。

一进来,其实便已注意到了他,只是寒暄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倒也没什么机会仔细看看。

其他人都是锦袍腰甲,只有他只穿一身皎洁的月白色轻衫,当然也没有戴厚重的腰甲,那因此显得格外秀逸挺拔的身材,都隐隐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妖娆。

而这样低着头也会引人注目的原因,却是那一头醇酒般略显微微殷红的柔软长发。

只是用白玉发簪松松的绾了起来,耳边散落着几缕酒红色的发丝,露出了白玉似地修长颈子。

“王爷……”楚落天在我身旁低低笑了一声,语气有些轻佻:“两年没来了,可是有些想念赫连皇子了?”

果然是这个赫连沉玉。

我眯起眼睛,微微转动着手中的翠玉杯盏,慢条斯理地说:“好久不见,赫连皇子。”

那人低垂着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转头看向了我。

他柔软单薄的嘴唇微启,终于也平稳地吐出了几个字:“好久未见,三王爷。”

跟我目光相对的,是一双漆黑的重瞳。

灯火投映之下,那头酒红发丝的色泽似乎都洒进了瞳孔。

白衣红发重瞳,这个夜寒国赫连皇子,真的有些不似人类。

浑身上下,似乎都萦绕着淡淡的妖娆气息。

天下之大,府天之大,美人真的太多了。

腾远山、墨少殇、福瑞王、无极站西,这些人,我统统都见过。

美人不在眉目,在气质神魂。

这些人,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如这个赫连皇子,面容怡淡平和,身上却充溢着那淡淡的,雾霭般的妖气。

我这么怔了一下,脑中却久违地放起了小电影。

那种记忆回溯的感觉,我已经有些熟悉,可是这次,却还是感觉到身上仿佛有细微的电流在流窜。

一瞬间,楚落天那有些暧昧的语气,落情磕磕巴巴的解释,都浮上心头。

原来他们的反应没有错。

无极战北的确上过他,还是那种施虐到了极点的占有法。

强迫他堂堂夜寒皇子刺上男宠才有的屈辱朱痕,铁索银针玉势,无所不用,昏过去了便掐人中把他折磨醒。

就这样,那殷红的朱痕,只在他漂亮的身体上留存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已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