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快活王

王怜花打个哈哈道:"什么演戏, 在下听不懂。"

我道:"不跟你废话,走罢。"说着转过身去,却不是往外走的方向, 而是朝着来时路去了。

不多时就又走回了石室, 方心骑已扶着熊猫儿站了起来。熊猫儿一见王怜花, 脸上的表情活像瞧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但却并未动作。方心骑朝我伸出手掌, 手心内赫然是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蜥,正是王怜花所说的"毒绣球"、曾经几次三番救了我命的小猪。

王怜花道:"果然是个好东西,能解百毒。"

我接过小猪, 道:"你倒能装傻,明知我有小猪, 还要引开白飞飞。"

王怜花笑道:"过奖。"

方心骑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王怜花, 继而转向我, 刚要问话,熊猫儿已抢先开口道:"沈浪呢?他怎么样了?"

我走上前去, 架起熊猫儿另一边胳膊,道:"他那样灵光的脑壳,有什么好担心的。"

熊猫儿被我架着,神色极是不自然:"哪里那样娇气,我自己走得, 你不必管我。"

我挑挑眉道:"醉猫, 事态紧急, 有什么好害羞的。"

熊猫儿一脸尴尬, 王怜花指了指自己鼻子道:"那我来扶你?"

熊猫儿立马道:"不必, 还是绾绾来就好。"说着就要往前走,我架着他胳膊刚要举步, 没成想被方心骑轻轻往回一架,收住了前行的势头。熊猫儿愣了愣,问道:"怎么了?"

我也站住了脚,回头看去。

方心骑冲我道:"教他走前面。"说着瞥了一眼王怜花。

熊猫儿道:"他虽然花花肠子多,但方才若不是他用传音入密的功夫..."

方心骑沉声道:"你当姓王的是活佛不成?他左右也不过是要救自己的命罢了,白飞飞绝不会放过他,两相比较,他若救了我们,生机倒大些。"

王怜花轻笑一声,道:"好歹也该给自己妹夫留些面子不是。"

方心骑冷冷道:"你若再讨我妹妹口头的便宜,出了这洞口,就要你变作一具死尸。"

我心里一热,不禁露出些微笑来。王怜花也不争辩,当下转身在前面开路,四人按着那纸卷儿上标出来的方向一路朝洞外行去不提。七拐八弯之下,果见前方机关都有被人启动过的痕迹,我心中一喜,看来沈浪已经得手。

果不其然,再走了一段时,就看见前方有两个人影,分别是一男一女。瞧那装束打扮,正是沈浪无疑。熊猫儿当先喊道:"沈浪,是你么?"

那男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正是沈浪。我们紧走几步,只见沈浪含笑而立,手里还拿着白飞飞的玉筒,白飞飞黑着脸站在一旁,恶狠狠地盯着我们瞧,脸色比起方才更是白了几分。

方心骑见了白飞飞,下意识就要拔剑,只是那长剑此刻在王怜花手中,自然是拔了个空。沈浪见方心骑动作,忙道:"别急,她已经动不了了。"

方心骑皱眉道:"这女人心计很深,不能大意。"

沈浪道:"咱们要出去,还得由她带路。"

我此刻再看白飞飞,竟觉得毫无感觉,只移了移视线,看向沈浪。

沈浪也正在看我,于是二人便相视一笑。

耳边听着熊猫儿、方心骑的声音,我顿时觉得,人何必要自己给自己找不高兴--我挚友都在身边,还有什么可以不满。

白飞飞恨声道:"王怜花,你竟然不守约。"

王怜花道:"彼此彼此,白姑娘也没把在下的小命放在心上不是。"

白飞飞眼风扫了众人一圈,道:"你们竟真的相信他?"说着视线停留在我身上,曼声道:"姑娘忘事倒是忘得干净..."

方心骑手腕紧了紧,脸上阴霾之色大作,一双眼中迸出些狠厉来,盯着王怜花道:"此人出去了也要作恶,不若就此杀了他也好。"

沈浪的肩头略微绷紧,面色也寒了几分。

王怜花叹了口气道:"白姑娘,你非要我死么?"

白飞飞柔声道:"我恨不得这世上的人都死光了才好。"

王怜花道:"好歹咱们也是一父所出。"

白飞飞脸色一变,厉声道:"那个人不是我的父亲。"

他二人这话一说完,沈浪与熊猫儿均露出惊疑之色来。

王怜花笑道:"好罢...只可惜在下原本就没对小绾儿做什么--若认真算起来..."说着他转头向我和方心骑看来:"你们兄妹还得称我一声恩公不是。"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怔住了。

熊猫儿急道:"你别说半截子话--"

王怜花闻言,笑得越发开心起来:"那一日我本来就什么都没做--原本是要做的,结果还是没做。现在想想,反倒有些可惜了。小绾儿,你仔细想想,你可曾记得我对你做过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方道:"没有。"

白飞飞厉声道:"可我明明瞧见..."

王怜花用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继而道:"白姑娘,你自诩心计非常人可比,我不过精心布置了一番,还不是一样被我骗了过去。"

白飞飞咬牙道:"你这蠢猪--你这淫贼--"

沈浪忽然道:"你为何要临时改变主意?"

王怜花道:"咦?我想改便改了,还需要理由么。"

一旁熊猫儿已是目瞪口呆,继而喃喃道:"王怜花...我倒看错了你,想不到你也有几分良心。"

王怜花一听这话,挑眉道:"你们真当我是傻子么?你当这天下的女子都死光了?你当我真的娶不到称心的媳妇了?"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我若真将这么个没心的女孩儿留在身边,还不如娶个木雕媳妇儿回家,好歹也可省些饭钱--这样强求来的东西,岂非好没意思--我绝不屑做这样的傻事。"

熊猫儿先是一愣,继而大声道:"王怜花,我认识你这么久,你终于说出了几句人话--只可惜这里没有酒,否则就冲这句话,我也得敬你三杯。"

王怜花道:"三杯?三百杯还差不多。"

王怜花自与熊猫儿插科打诨,我呆立半晌,渐渐觉得内心的喜悦像是要炸开来一般。

王怜花冲方心骑笑道:"这个人情可大发了,方老兄,你可别忘了。"

方心骑死死盯着王怜花,迸出几个字来:"且教你多活几日。"

唯独沈浪依旧十分平静,缓步走了过来,轻声道:"绾绾,我来扶罢。"

我愣愣地瞧着他,一时竟忘了作答。

沈浪微笑道:"怎么了?又在发呆?"

我吸了吸鼻子,道:"给你给你,反正沈少侠一向都是个苦力命,别人说什么都悉数照办不是。"

沈浪眯了眯眼,却并不似往常那般与我较真,只默默扶起熊猫儿胳膊。我道:"怪哉,沈少侠少有不回嘴的时候。"

沈浪眼中倏忽间露出温柔之色,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开心就好。"

我哑然,只得转过头去,继续吸着鼻子,催道:"走罢。"

熹微的晨光,自洞口处倾泻了少许进来。这般闹了大半夜,不知不觉,竟快要天亮了。

众人一瞧见那晨光,顿时都露出雀跃之色来。熊猫儿叹道:"总算走出这鬼洞了!"

沈浪道:"还需小心些,花神祠尚在快活林中。"

自洞口往外看去,外间草木萧瑟、天有些发灰,杂草几有人高,一片萧索情景。所谓花神祠,不过是一个有些破败的小祠而已。

一片静谧。

我猛然想起王怜花之前曾说过花神祠附近有哨卡的事来,遂回头问道:"哥,此处应该也有快活王的眼线吧?"

方心骑怔了一下,才道:"我昨日已将这附近的布防都调开了。花神祠破败已久,主上并不十分留意这里。"

沈浪皱眉道:"这里...有些静得不寻常了些。"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尖锐的爆响远远炸了开来。方心骑面色陡然一变,一把抓住白飞飞道:"糟糕,定是这女人泄密。"

众人大惊之时,四面八方已有号角呜咽之声,只听得马蹄阵阵、由远及近,十几个身穿锦衣的骑士簇拥着一顶金顶大辇徐徐自小道中步出,洞口则被无数劲装汉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金辇上坐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人,隔着摆荡的帘子瞧不清长相,只他颔下一缕长髯,却依稀可见。

沈浪苦笑道:"正主来了。"

号角声戛然而止,一时间除了草木沙沙、马蹄嘚嘚,竟再无其他声音。

待扛辇的四个大汉走近,便有两个骑士一左一右、策马走近,各自从腰间摸出一把金钩,小心翼翼地一挑,将那帘子挑开、别在两旁。扛辇的大汉齐齐半跪在地上、动作整齐划一,四人身高几无差别,那辇落地时,更是四平八稳。

只见那华服男人面白如玉、鹰钩鼻、细长眼,神色甚是狂傲。他缓缓步出金辇,眼风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方心骑脸上。

我倒抽一口冷气,心想,终极boss终于驾到了。

"心骑。"那华服男人沉声唤道。

那声音自有一股教人不敢抗拒的霸气与威严。

方心骑握了握拳,终究单膝跪地,抱拳道:"心骑该死,请主上治罪。"

这华服男子,正是昔日人人称道的"万家生佛"柴玉关,如今睥睨武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