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襄林心里,一直住着两个自己,一个被谢世容害得伤痕累累,心心念念想要报仇,另一个却享受鹿洵的宠爱,只想安然如此。
但是,身上留下的疤痕和心中的伤痛,总是不断提醒襄林,不要依赖眷恋上任何一个人,因为一旦如此,那人情感稍有变故,对于自己而言,便是万劫不复。
她一遍遍说服着自己,刻意的闪躲忽视鹿洵相待的温柔。
隔日午后,阳光正浓,翠竹被映照出莹绿的幽光。
襄林抱着小斑点,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它闭眼哼哼了两声,似是感觉十分舒服。
当小斑点睡意渐沉,慢慢响起微弱的呼噜声时,她便动作轻柔的将它交给了侍立在旁的丫鬟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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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斑点哼唧一声,眼睛眯开一条缝看了襄林一眼,然后继续窝在丫鬟怀中打鼾。
襄林整了整裙衫,思忖了片刻,又唤了府中的几个内侍,随她一起出府。
穿过一家家的茶楼酒馆,最后来到一处规模颇大的青楼“醉心苑”。襄林抬脚直接走了进去,跟在她身后的侍卫们,则有些疑惑和尴尬,却仍旧随着她入内。
沿途有衣着暴露妩媚的姑娘想要前来搭客,见着来人是个女子,不由又退了回去。
“醉心苑”的老鸨见襄林衣着绫罗,又带着随身侍卫,猜想着这是个富贵人家的主儿,便快步迎了上来。
“哟,这位姑娘,你是来找自家相公,捉奸的?”
襄林见来人的模样与做派像极了青楼老鸨,便勾唇一笑:“你不用紧张,我来只是想找你买样东西。”
说罢,襄林直接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塞给老鸨,轻声道:“我要你们青楼最好的迷药。”
老鸨瞧见了银票上的数额,早已乐得眉开眼笑,急忙招待襄林坐下,道:“姑娘等着,我这去取来。”
襄林点了点头,便注视着老鸨上楼走进内室。
她之所以会带内侍一同前来,为的就是侧面暗示老鸨,她不是个可以随便蒙骗的主儿,既然做了卖迷药的买卖,就不要用劣质品来偷奸耍滑。
倚在二楼的花娘瞧着襄林身后有个侍卫眉清目秀,不由笑着挥了挥手帕:“哟,左边的第二个小哥好生英俊啊。”
闻言,襄林觉得有些好笑,回眸瞧向那排列第二的侍卫。
却见那侍卫笔直的立在身后,绯红着脸,装作没有听到。
不久,老鸨下楼走来,将一支白色瓷瓶交予襄林手中,而后还冲着她暧昧一笑,附近耳边道:“这是我们青楼最好使的迷药,撒上那么一点儿,纵然是身高八尺的汉子,也会昏成绵羊,任你宰割。”
襄林微愣过后,明白过来。感情这个老鸨,以为她要给喜欢的男人下药迷丨奸。
她觉得没必要解释,便笑着摇了摇头,道了句告辞之后,起身离去。
回到府中,她提笔写下了一行娟秀小字,便纸叠好装入信封,吩咐近身伺候自己的丫鬟将此信送到公主府,亲手交给驸马。
丫鬟虽有些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欠欠身,依言出府去送信。
半个时辰之后,公主府内侧的书房中,檀木桌上摆放着一张棋盘,上面的黑白棋子纵横交错的排落着,谢世容神情专注而娴雅,正独自研究桌上的棋局。
门外传来奴仆的声音:“驸马爷,有一封给你的信。”
谢世容心思大多用在面前的棋子布局,并不太在意,只朗声道:“拿进来。”
奴仆进来后,手捧着信递到他面前:“驸马爷,请过目。”
谢世容随后接过展开信纸,看到上面所写的内容时,面上有转瞬即逝的诧异。
只见那信纸上有一行熟悉的娟秀小字,工整写着:思君恨君,亦念君,何时再游旧茶楼,共赏木荷花开?
微微挑起眉峰,他面色恢复如常,一边将信纸重新叠起,一边看向身侧的奴仆,饶有兴致的问道:“何人送来的?”
奴仆老实回答:“送信的丫鬟只说是给驸马的,并未透露写信的人。”
谢世容唇角溢出一抹浅浅的笑,他虽是这样问,但对于写信之人的身份,他早已了然心中。
当他还是那个有名无实的侯爷时,与襄林偶尔腻在一起,两人便约在城北的茶馆二楼,一边喝茶,一边赏花,从那里的窗口望出去,恰好可以遥看到城郊的木荷林。
写这封信的人,必然是襄林。
虽然不知道她写这封信,又想耍什么花样,但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憎恨,也根本没把她当做敌人。他对襄林太过熟悉,熟悉到知道她秉性善良天真,知道她一瞧见血就觉得疼,知道她……一直很依赖自己。
在他的眼中,襄林太弱小,弱小到根本伤害不了自己,即便她攀附到了鹿洵身边。襄林就像一只小猫,纵然再张牙舞爪,也不是豺狼猎豹,撼动不了他分毫。
所以,他也不介意亲自赴约去瞧一瞧。
翌日,谢世容按信所写,来到那处久违的茶馆,风采翩然的走上二楼的雅室。
谢世容刚推开雅室的门,抬脚准备入内,却在开门的一刹那,门顶上药瓶倾倒,从瓶口散落着不知名的白色药粉,瞬间沾染他满头满身。
他忙以手捂鼻,用衣袖挥散着飘落的药粉。然而,还是有些药粉被他吸入鼻间,他只觉得呼吸猛然一滞,脚下开始发软。踉跄着步伐,他坐到临近的桌椅上。
这时候,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屋内的屏风后走出。
谢世容未全然昏睡,他趴在桌上,用力的睁开困顿双眼,看向那人。
不出所料,走过来的,正是襄林。
襄林今日身着绛红色长裙,脸上略施粉黛,她容貌原本就清丽脱俗,此时更是美艳动人。她袅娜的站在那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一双眸子波光潋滟,危险而诱惑,点缀了布局简单的房间。
“你孤身一人,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你说要与我白头偕老,这话犹言在耳,你却将我推入圈套,沦为阶下囚。我为你偷过兵符,挨过鞭子,吃过板子……你说你该不该为此付出代价?”襄林凝视着谢世容,逐步靠近,眼睛隐隐透着一丝寒气,她将匕首拔出,指尖轻碰刀锋,感受到了冰凉锋利的触感。
谢世容并不畏惧,若是仔细观察,其实可以看到她拿着匕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只是苦笑道:“是我负了你,只是没想到,为了杀我,你竟然连迷香这种下三滥的东西都用上了。”
襄林深深的吐了口气,自己虽是混迹过赌坊,进过地牢,却连一只鸡都不曾杀过,更不要提伤人性命了。此时要她手刃谢世容,她的内心其实是有些惶恐和害怕的。然而,凄怨和憎恨支撑着她不能后退。
“只要能达到目的,招数下三滥一些,也未尝不可,这都是跟你学的。”
看着他还存有神智,她表面故作镇定,不避反上,握着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的抵近他咽喉处,想同谢世容拼个玉石俱焚。可是还未来得及动作,却听得有人翻身入屋的衣袂声响。
在这眨眼之间,已有一个蓝衣护卫模样的人来到面前,他腰间挂着一枚精巧的紫色玉佩。襄林恍然间记起,曾经要刺杀鹿洵的那马夫,腰间也有同样的玉佩……那时候,鹿洵怀疑是……刘墨安。
“奉命保护驸马爷。”不待襄林回过神,那蓝衣侍卫出手,中指使力弹在襄林的手腕间,将她手中的匕首击落。
匕首不受控制的落地,发出清铮的声响,她的手腕被震得有些发麻,根本来不及闪躲,那侍卫稳稳抓住襄林的手,抬掌便欲拍向她的后脑。
襄林心中又怕又悔,没料到刘墨安竟然会派侍卫暗中保护他,恐怕这次没杀成谢世容,自己倒是要先死了。
她不甘心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可是忽然有人将她搂住,护进怀里。襄林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竹香。
她心下惊讶,却始终也不敢相信,在此刻以身相护挨了那一掌的,正是身体渐渐无力的谢世容。
他身材欣长,那原本拍向襄林后脑的一掌,不偏不倚的只击到了谢世容的肩头。
“驸马爷?”蓝衣侍卫也是一惊,不由愣在了原地。
那一掌的力道着实不小,谢世容原本就失了力气,此刻如此一击,他拥着怀中的襄林,倾倒在地,翻滚了两圈。
那一刻,襄林内心是说不出的诧异,她不明白谢世容为何会替自己去挡那一掌。
她不明白。
可她也非常讨厌这种被谢世容救下的情况,一个曾经说了许多甜言蜜却又背叛自己的人,如今救了她,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不解和讨厌。
谢世容的意识已有些迷糊,但他仍旧强撑着眼睛,将湿润的唇贴近她的耳畔,徐徐道:“看来之前对你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仗着身后有鹿洵撑腰,你愈发肆无忌惮……”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那带着诧异与愤恨的清丽面容,缓缓缩短在眼帘中,周围的一切陷入黑暗。
谢世容的意识被彻底抽离,双眼不收空竹的闭合,身体亦昏昏沉沉的瘫软。
蓝衣侍卫想起自家主子交代格杀勿论的话,他从腰间拔出宝剑,面无表情的上前道:“姑娘,你性命留不得,要怨就怨你自己,偏偏要对驸马爷下手。”
襄林咬咬唇,面上佯装不惧道:“你家主子是刘墨安?”
蓝衣侍卫眼中一滞,却在转瞬后持剑而来,并未作答。
就在剑锋刺来,襄林即将被穿透喉咙,必死无疑之时,忽见一道寒光闪过,然后是一声利刃穿肉入墙的声响。
只见那蓝衣侍卫来不及反抗,便已被软剑穿透脖颈,硬生生钉在墙面上。
猩红的鲜血涌流而出,自持脖颈处缓缓蔓延,浸透了蓝色的衣衫,瞬间形成一幅异常惊惧骇人的画面。
襄林当下惊惧的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肌肉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