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

在准备茶会期间, 伊登菲尔德的登位典礼也提上了日程。

老国王的病势实在沉重,一天之中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如今只是靠药物吊着性命, 很是痛苦。今年夏天一过, 伊登菲尔德就满十八岁了, 储君已经成年, 国王病重不愈, 他在此时承继帝位理所应当。

这件事从去年起就列入了计划,直到如今才公之于众,夏日茶会后伦敦的又一件大事, 就是难能一见的国王加冕礼了。

伊登菲尔德对此却感觉平淡,他本人显然更期待夏日茶会, 而且昨天又发生了一件让他头疼的事——

兰斯顿要求在茶会那天获得一日的自由, 据他所说, 以索菲雅一贯的行事风格,必然会趁集会的场合动手, 她可能会制造骚乱试图带走安蒂利亚,顺便再朝伊登补一枪,就像在白泉宫晚宴上做过的一样。

伊登对此嗤之以鼻,茶会这么重要的场合,外面的护卫难道全是摆设么?在洛兰城会发生意外, 是因为那不是他的地盘, 可伦敦是什么地方?王宫上下他都是知根知底的, 受邀参加茶会的宾客也都是各界知名人物, 他早就认得, 绝不可能让可疑分子混进来。

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将这件事提出来跟属下商量了一下。

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暂时释放兰斯顿。

想一想兰斯顿那天施放的时间静止魔法, 在那种情况下,再多的护卫又有什么用?索菲雅的魔法造诣在兰斯之上,只靠奥斯维尔一个人抵挡实在太过冒险,如果有兰斯从旁援手,危险会降低许多。

问题是,索菲雅真的会选择那天动手么?兰斯真的会帮他们么?

兰斯顿难道不是想找个理由逃跑么?!

他被捕那天说的话伊登菲尔德一个字都不信,想想他之前做过什么,会信他才是有鬼了,万一他临时倒戈协助索菲雅,事情不就更糟了?!

尽管心怀种种疑虑,伊登却没有再把他关起来,他总觉得兰斯就算对自己无情无义,对安蒂利亚却是有心相护的,只因为这一个理由,伊登批准了他的出狱申请。

然后,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他带着兰斯顿出门逛街去了。

同行的还有安蒂利亚。

虽然后面缀着一大堆便衣护卫,走在前面的却只有他们三个人,伊登菲尔德走在河边人行道上,透过墨镜看了看天空,曼声道:“久违了啊,兰斯。”

兰斯顿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位置,不发一语。

“这几天将军都没给你喝药吧?毕竟茶会那天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一身法力施展不出就尴尬了。”伊登伸手拉了下墨镜,从镜片上方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你现在状态很好,随时可以逃跑,我不拦着你,你走吧。”

兰斯顿只稍微比他高出半个头,直视着他双眼道:“如果我想跑,你以为那间牢房真的关得住我?”

伊登笑笑:“什么意思?奥斯维尔的药剂无效?”

“不,他的药很有效。”兰斯道,“但除却魔法,我还有很多种越狱的方法。说实话,之前安蒂利亚那件事我想过可能会是陷阱,但我还是来了,因为协助你们已经是我唯一的出路。”

伊登挑眉:“唯一的?”

“我已经与索菲雅决裂,又不可能放着你们不管。”兰斯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所以我只能试着帮你们了。”

伊登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回过身继续往前走。

手腕、脚踝上的旧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他绝不能相信这个人,是的,兰斯顿对他而言始终是敌人,可如果这个敌人能够保护安蒂利亚,他就不介意他跟在自己身后,魔鬼才能对付魔鬼,让他应付索菲雅或许是对的。

无论他对自己做过多残忍的事,这么多年来他却没动过安蒂利亚一根头发,这是事实。

一阵风过,吹乱了伊登早上好不容易打理好的发型,一头金毛很快又成了鸟窝,配上他那副大墨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安蒂利亚笑得停不下来,用手帮他顺了顺,但很快又被吹乱了。

今天是阴天,没有必要戴墨镜,可伊登菲尔德身份特殊,如果说奥斯维尔在伦敦是半个名人,那么伊登绝对是一整个名人,自从去年接受了报社的公开采访并公布了个人近照之后,他莫名其妙成为了新晋偶像,在最近半年中人气一直在飙升。

他明明是储君好不好?难道不比那些明星厉害么?伊登刚开始很不爽,不过逐渐觉得能塑造出亲民的形象也不错,这也是一种手段。

天使般的面容,雍容的气度,伶俐的言辞与聪慧的头脑,以及小小年纪就手握大权的慑人威势,公众面前的伊登菲尔德确实很有魅力,何况他总是装出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布莱克不就是这么沦陷的?

像布莱克那样狂热的家伙并不多,但是以防万一,伊登微服出行时还是戴上了墨镜,镜片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

看了看风中凌乱的可疑人物伊登菲尔德,又戳了戳自己头上的宽边帽,安蒂利亚笑道:“不然我们去帽子店给你买个帽子吧?”

戴上帽子会更可疑吧?!伊登这么想着,却莫名觉得挺带感,点点头道:“走着,我看到前面就有一家!”

——

街边的帽子店中,伊登菲尔德一本正经地挑选帽子。

安蒂利亚给他试了一顶黑色高筒帽,又试了一顶卡其色侦探帽,都觉得不太合适。店里也没什么人,伊登索性将墨镜摘了下来挂在口袋里,对着镜子顺了顺毛,拿过一叠帽子一顶顶试,很是乐在其中。

兰斯顿起初并不和他们走得近,逛着逛着却无意间来到了伊登身后,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手中拿着的一顶帽子,淡淡道:“你试试这个。”

他不由分说将帽子扣到了伊登头上。

伊登透过镜子眼睁睁看着一顶墨绿色的男式宽边帽被扣在了自己头上。

“你给我戴绿帽子干嘛?!”他顾不上矜持地吼了出来。

兰斯顿一脸平淡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解:“绿帽子有什么问题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伊登目瞪口呆。

安蒂利亚替他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观察了一下,说:“虽然是绿的,但帽型不错,和你的衣服墨镜很搭,这个绿色也不是那么明显。”

兰斯仍旧不解:“所以说,绿帽子有什么问题么?”

伊登:“……”

又试了几顶其他帽子之后,伊登菲尔德发觉安蒂利亚说的果真是对的,于是他取过那顶墨绿色的帽子心情复杂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去柜台结账了。

反正只戴一天而已,再说他还没有女朋友呢,不用顾忌这么多。

片刻后,戴着墨镜和绿色帽子的伊登走出店门,迎着风出现在了一众便衣护卫的视野中,混在其中的罗切斯特明显抖了一下。

这是储君还是流氓???

穿着这身打扮又逛了几家店,伊登走累了,恰巧瞥见河边停了一辆眼熟的车子,走近看了看车牌号,他朝安蒂利亚招了招手。

安蒂利亚走过来一看:“这是怀特的车?”

怀特家就在这附近,不过他时常住在王宫里,平常没有急事也不怎么开车,习惯将车停在河边空旷处,安蒂利亚见过他开这辆车,记住了车型和牌号。

“正是。”伊登踩上了一旁的石墩,三两下爬到车顶坐了上去,面朝着河流的方向,笑笑地对她道:“坐上来吧,这里视野很好。”

安蒂利亚整个人都不太好。

“没关系的,他一直把车停在这儿,我以前经常爬上来玩儿,虽然现在重了点……不过这辆车很结实,不会塌!”伊登信誓旦旦地说。

这辆车就像包了一层厚重的铁壳子,看起来确实很结实,安蒂利亚将信将疑地踩上石墩,被伊登扶着坐在了他身边。

清风从河面上徐徐吹来,远处层云密布的阴霾天空现出一道缝隙,露出其后灿烂的一线金色日光,瞬间又被云雾淹没,隐去不见。

伊登轻轻叹了口气:“希望明天茶会能是个好天气。”

兰斯顿站在不远处,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他虽然头脑很好,但行事一向简单粗暴直接,毫不顾及气氛与前情,和从前一模一样。刚刚逛街时,伊登本不想理他,但他时常做出类似于扣绿帽子这样的举动,伊登忍无可忍,被迫和他说了好几句话。

一切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就连他们三人的相处模式都丝毫未变,兰斯挑事,伊登炸毛,安蒂利亚在一旁和稀泥。

如果能够忽略十年前那件事的话。

可是发生过的不能当没发生,如今的伊登菲尔德只是想利用兰斯顿,拖了他出来闲逛既是想观察他,也是为下一步行动做铺垫。

一辆冰淇淋车在不远处的路口停下,安蒂利亚转头看了看,笑道:“我去买冰淇淋,哥哥你还要巧克力的么?”

“嗯,辛苦你了。”伊登微笑。

安蒂利亚跳下车子走远,兰斯顿的目光跟随了她片刻,很快被伊登唤回了注意力。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伊登冷冷道。

兰斯走近几步,靠在发动机上,神色淡淡地看着河面。

伊登眯了眯浅蓝色的眼眸,压低声音道:“如果你真能帮我们抵御索菲雅,保证安蒂利亚的安全,我可以不杀你,也不判你终身监/禁。”

兰斯沉默着,没有反驳。

他的处境其实不好,释放过大规模的古代魔法,又连续一个月被灌无名药剂,这对本就虚弱的他而言伤害很大,逃走并不容易,何况他现在不想逃。

另外,虽然号称不老不死,拥有着惊人的恢复能力,但他并非真的不会死,伊登总能找到杀死他的方法。

过了半晌,他道:“你这么做,是顾及到安蒂利亚的感受么?”

“是又怎么样?”伊登道,“不管怎么说,你救过她一次,我不想让她眼睁睁看着你死。”

兰斯轻笑一声:“这就矛盾了。”

伊登蹙眉:“你说什么?”

“你为了安蒂利亚可以违心地放过我,可是她呢?”兰斯道,“我没有伤害过她,甚至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周全,所以安蒂利亚心里感到对我稍有亏欠,这是她陷入两难的原因。”

“不过她最终的选择不是明摆着么?”兰斯笑了,“你为了她而放过我,她是不会接受的。”

伊登菲尔德神色怪异地看了他片刻,“听你这意思,倒是情愿一死了?”

“我可没这么说。”兰斯顿淡淡垂下眼。

沉默了几秒后,他不着痕迹地向冰淇淋车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一怔,随即收回目光,淡声道:“你们好好玩吧,明天见。”

伊登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走远,没入人流之中,很快被几名护卫围住限制了行动,看样子是要回王属军的监狱里去了。

他再转头看向另一边,安蒂利亚拿着两个冰淇淋正走过来,身边还跟了个小不点,是奈伊。

自从将训练时间改到早上,奈伊下午就相对悠闲了,今天是抽空出来买调料和零食,走出超市时正好看见安蒂利亚,就一起买了冰淇淋。

走近了,安蒂利亚奇怪道:“他人呢?”

“回去了。”伊登接过冰淇淋道了谢,“回去了也好,省得我们玩得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