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做个看客

“不知关相邦炼这铁剑,用的是何方矿石?”那虚若谷立马问道。

若是运气好,遇到什么天外陨石,也能铸造出一口铁剑。

关君豪摇了摇头:“这剑是用河源境内连平县的大顶铁矿铸成,平常得很。”

这一说众人更是吃惊。那大顶铁矿乃是赵国境内一口极普通的铁矿,采出的矿石是大路货,卖到天下各郡,也没什么稀奇。而关君豪居然能用这极其普通的铁矿铸成一把铁剑,在当时的人眼中就是神乎其技。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韩淮楚提手操起那剑,屈指在剑身上一弹,发出“嗡”的一声脆响。他眼中旋即现出一丝失望:“此剑终是无用也。”

关君豪听到韩淮楚这样评判,大不服气。原来他曾用此剑与青铜剑互击,交锋之下青铜剑剑刃卷折,而铁剑还完好无损。在他心中,这剑的品级应高于一般的青铜兵器。

“大将军为何说老朽这剑无用?”关君豪耐着性子问道。

“韩某方才用指一弹,这剑发出一声杂音。坚韧是坚韧,却不纯正。与青铜兵器交锋,一击尚可,数击或许不断。十击之后,必然断折。”韩淮楚耐心地解释道。

“不会吧?十击之后,必然断折?”关君豪极不服气地说道。

韩淮楚拍了拍腰下自己的佩剑,说道:“韩某这剑乃军中上品,已超过寻常兵器,用之试先生之剑不妥。不知在座者谁还佩剑?拿来与关先生铁剑一试便知。”

乱世之中,就算是文弱书生也要弄柄剑护身。正好那虚若谷身上就有一柄,闻言拿将出来,说道:“小可这剑乃是市面上买的,最是平常,就请关相邦试剑。”

虚若谷那剑虽是平常市面所买,一柄剑在当时价值也是不菲,弄坏了殊为可惜。那关君豪说声:“公子爽快,老朽就不客气了。”左手拿起铁剑,右手操起娄敬那青铜剑,“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就是那么一对撞。

这下看得分明。只见虚若谷那剑剑刃折了一道口,关君豪的铁剑却完好无损。

关君豪有点得意地望了望韩淮楚,却见他面无表情,说声:“再试。”关君豪依言再试。就这么试得七下,只听“咔”的一下,那铁剑被青铜剑一撞,断为两截。

关君豪顿时面色灰败,沮丧得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

韩淮楚摘下自己佩剑,递给那虚若谷,说道:“弄坏公子的剑不好意思,韩某这剑就赔给公子。”

那虚若谷急忙推辞:“一柄剑算得什么。韩大将军战场杀敌的佩剑,如何敢受。”韩淮楚见他执意不要,便也罢了。

他转头望向关君豪,问道:“关先生能用寻常的铁矿炼出一柄坚硬的剑来,已经十分难得。不知这炼剑之法,可否吐露一二?”

冶剑大师炼剑的方法,都是师徒相授,独门秘传,绝不会告诉外人。韩淮楚提出的这要求有点唐突。

只是那关君豪炼出一口废剑,也没什么好敝帚自珍。听韩淮楚问起,有气无力地答道:“小人这炼剑的方法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在铁矿中加了点碳粉,出炉后放在水中浸一下而已。”

别人弄不懂关君豪在说什么,在大学学过《材料学》的韩淮楚却听得大为入巷。

“渗碳?淬火?”这四个字差点韩淮楚就要冲口而出。

原来如此,原来关君豪的炼剑方法已经比以前炼铁者跨出了一大步,离成熟的工艺就差那么一点点。

休小看了那一点点,那可是炼铁工艺的核心,就是低温退火,消除残余应力。

象牙塔的时代已经十分遥远,韩淮楚对于教科书上的具体步骤记忆已经变得模糊,脑海中只是残存那么一丝印象而已。

“先生若是将炼出的剑放在炉中,与炉同冷,不知炼出的剑效果如何?”韩淮楚沉思一阵,悠悠说道。

“与炉同冷?”关君豪念叨一声,眼中豁然一亮。

对于一个冶剑大师来说,如何不懂得炼剑过程的关窍与需要解决的难题?韩淮楚所说的方法,对他来说就是启开了另一扇大门。虽然不知能否成功,但至少值得一试。

“看来这论战大会老朽也要作一回看客了。大会一罢,老朽就返回黔中炼剑,试一试韩大将军所说的与炉同冷。”关君豪说着那话,有点跃跃欲试。

※※※

那冶剑大师关君豪刚刚安定下来,即有杏林圣手沈渭南捋须缓缓问道:“大将军见闻广博,好像无所不知,不知对医道是否亦有研究?”

韩淮楚哪里懂什么医道?只是师从卢生学过金针刺穴,可那是习武之人疗治内伤的方法,并不能为寻常人治一般的疾病,哪敢与这位当今杏林泰山北斗式的人物过招讨论什么医学问题。

他连忙摆手道:“韩某未学过医道。沈先生要向某探讨医道,恐怕未遇其人也。”

那沈渭南捻着胡须得意道:“谅大将军也不懂。老夫每次参加这论战大会,见过懂医者无数,还从来没有遇见真正能值得与老夫倾盖一谈者。”

沈渭南这么说,绝不是夸口。从他二十五岁第一次参加这论战大会,到今年五十五岁,他共参加过六次,会上也遇见过其他当世名医无数。可只要他一开口讲医道,无人能对他所谈的医学理论挑出半点毛病。都是啧啧称赞,由衷地佩服。由此博得杏林第一人称号。

周逍遥立即恭维道:“灵丹子乃神医扁鹊的传人,能活死人肉白骨,已是超凡入圣。是所谓曲高寡和,何人能对尔所云说三道四。”

沈渭南轻笑一声:“逍遥公谬赞了。活死人肉白骨,那只是传说而已。真正死了的人,谁能把他救活。老夫祖师扁鹊,当年救活的只是一些假死者。”

韩淮楚闻言微微点头,心想这沈渭南倒有自知之明。活死人肉白骨,连医学高度发达的未来都不能做到。一个春秋时期的医生,难道还会比后世那些名医高明?

便有娄敬很谦虚地问道:“不知沈先生今年在会上要讲哪段经,让吾等大开眼界?”沈渭南呵呵一笑:“今年老夫要讲的是《玉尺经》,乃老夫穷二十年心血所著。”

众人一听大奇,皆问:“何谓《玉尺经》?”沈渭南解释道:“昔者仓公诊女子,知其欲男子不得。脉出鱼际一寸,是以玉尺量准者也。取其玉尺之名,只为论妇人疾病也。”

“搞了半天就是个妇科病论文,取那么一个古里古怪的名字作甚?”听那沈渭南一说,韩淮楚顿时心中有了计较,“若是与这位杏林圣手讨论一般的医学问题那是班门弄斧。看他那老气横秋的样子,干脆就给他上一堂现代医学课,驳一驳他的老脸。”

“若是妇人难产,先生以为是何原因?”韩淮楚问道。

“无他,神气怯弱,子户未舒,腰曲不伸,展转胎侧,儿不得出,故难产者。”沈渭南最喜欢的便是有人提问,没有人提问反而难受。一听韩淮楚问起,顿时来了兴致。

“若妇人难产,先生有何办法?”韩淮楚接着问道。

这问题自然考不到那杏林圣手沈渭南。他不假思索道:“先以独参汤接力,次服药。是谓滑胎法催生。”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这“滑胎法”是当时医家唯一对付难产的办法,无论是谁也想不出第二招来。

“若是服了药后,仍然难产,先生会当如何?”韩淮楚又问。

“这位韩大将军到底是请教问题还是在故意刁难,哪有这般刨根问底的?”沈渭南被韩淮楚追问,不由脸现愠色,带点怒气道:“除了等死,那还有什么办法?”

韩淮楚把头一摇:“这岂不是一尸两命。先生难道就束手无策了吗?”

沈渭南脸胀得通红,顾忌韩淮楚大将军身份,忍怒道:“就连我祖师爷,到这个份上也要束手无策。这已是我医者定案,大将军有何质疑?”

“先生不会剖腹拿出胎儿吗?”韩淮楚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道。

沈渭南再也忍受不住,猛一拍桌,喝道:“大将军为一国丞相,安能说出此等耸人听闻的话来?剖腹取胎,岂有此理!”

何止是那沈渭南生气,桌上众人听了韩淮楚的怪论,都是一个个瞪圆了双眼,怒视着他。

隔开孕妇的肚子,掏出血淋淋的胎儿,在这楚汉年代的人耳中听来,简直是难以想象。

韩淮楚用可怜的目光望着那盛怒至极的沈渭南,心想古时所谓的神医,也仅仅只会望闻问切开方而已,只限于中医的那些套路,却没人懂得用手术刀。却不知剖腹生产,在后世只是最平常的手术。

不会用刀的医生,那也能叫做杏林圣手?

只有到汉末年间,那神医华佗出世,这世上才有人懂得用手术刀。

韩淮楚面对众人那异样的目光,平静地说道:“先生可想过母亲难产,累及胎儿同死,安知这一刀下去,不会救出一条生命?”

沈渭南冷笑一声:“那是胎儿无福来到世间,有什么好想?”

韩淮楚摇了摇头:“先生错也!胎儿并不是无福,只是医者无能。一条即将见到光明的新生命,就此含冤而死,岂不悲乎!”

那沈渭南貌似被韩淮楚言语打动,沉思一阵,说道:“就算大将军之说有点道理,这一刀下去,母亲必然性命不保。何人能忍心下得此手?”

韩淮楚大笑一声:“先生安知这一刀下去,母亲必然不保?难道不能将子宫肚腹用线缝上,母子双双平安,皆大欢喜吗?”

天方夜谭!简直是胡说八道!肚子划开还能活命,这已经远远超出世人的想象了。

“这怎么可能?子宫切开,母亲还能活?大将军不是在说笑话吧?”那娄敬立马说道。

韩淮楚望了娄敬一眼,微笑道:“实践出真知。不试试,先生如何知道母亲必死?”

“实践出真知!”沈渭南听了韩淮楚这发人深省的六个字,小声的嘀咕一声,双目望着墙壁,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连杏林圣手都被韩淮楚的言语震动在那里思索,在座众人也就缄口不语,都看着那沈渭南。

“以老夫特制治伤膏药敷在创口,不受感染,或许母亲能够活下来。只是剖腹生产,母亲必受巨大痛苦,如何能够忍受得住?大将军之言虽有道理,恐怕难行。”过了良久,沈渭南悠悠说道。

“嗨,原来这老头想了半天,在想这个简单的问题!”韩淮楚失笑道:“韩某听说世上有种草药,煎成汤药,患者喝下如醉死,略无疼痛,可任医者放手施为。”

沈渭南眼中霍然一亮,急问:“大将军可知那草药何名,在哪里采得到?”

“这草药名叫麻沸散,何处能有韩某不知情也。”韩淮楚摇头道。

那沈渭南却并不失望,反而喜形于色。原来他平生采药治病游历四方,采摘的陌生草药无数,远远超过了医书上所载。听韩淮楚说出了名字,知道药的用途,就想什么草药该是这个大将军所说的“麻沸散”。剩下的事情就是他亲身试验,择出那草药。

一个平生都用在医学研究的名医,当知道这世上还有“麻沸散”,妇人难产还可以剖腹,该当是何等兴奋?

随即他又面现为难:“还是不成。老夫乃是男子,如何能为妇人施以刀圭于隐秘之处?”

“看来沈先生要收个女弟子传你衣钵了。”娄敬嬉笑着说道。

“对对对,就冲着大将军所说的剖腹生产,老夫就收个女弟子试试。”沈渭南爽笑着说道。

“可以先找一个牲畜试验。”韩淮楚忍不住提醒道。

“韩大将军真是奇才也,连医道也有独特见解,佩服啊佩服。看来老夫那《玉尺经》羞于在会上宣讲,明日也只能做个看客。大会之后,老夫将穷尽心力研究大将军所说的剖腹生产。待到书成之日,再公之于众。”沈渭南望着韩淮楚,是连说带笑。

※※※

“大将军好生厉害,一下子将咱们这里三人变成了大会的看客。看来今年这论战大会,有大将军在必将成为一场盛会。”娄敬抚掌笑道。

“可不是,大将军无所不通,可谓奇才也。你纵横家也有仙道之人,想必对道术也有研究?”沈渭南慢悠悠发问。

“我纵横家虽学分三派,韩某学的却只有兵法。修道之术,陌生也。”韩淮楚谦虚地说道。

“逍遥公,你阴阳五行门自被秦廷缉拿,上次未参加论战大会,我各家各派未免遗憾,以为邹衍之说从此无传也。可幸还有你这位邹衍的高徒在世。邹衍泉下有知,当倍感欣慰也。不知逍遥公何时拜在邹衍门下?”一旁关君豪问道。

“邹衍的徒弟,按那辈分岂不是那徐福的师弟。听这关君豪之言,貌似对这逍遥公并不熟悉,只是偶然遇上。”韩淮楚心想。

哪知那周逍遥说出的话令他大吃一惊:“贫道二十年前就已拜在家师门下,而今已过六十春秋也。呼徐福一声师兄,只为入门晚耳。”

看那周逍遥满头乌发,应是三十多岁,至多不过四旬。他居然自称有六十多岁,焉叫人不吃惊。席上众人看着那周逍遥,都是目瞪口呆。

“逍遥公,看你正当盛年,如何说自己有六十多岁?当老夫是瞎子么?”沈渭南问道。

“贫道出生之年,正值长平之战。诸位且算一算,今年该当几岁?”那周逍遥笑着反问。

“长平之战,乃是辛丑年间。道长果真有六十多岁?”虚若谷貌似对历史十分熟悉,问道。

周逍遥得意地望了众人一眼,笑道:“贫道入家师邹衍门下,已过四旬。诸位只知我阴阳五行门擅于炼丹,却不知我门以修身练气为本,炼丹之术为辅。贫道修习太阴炼形之道二十载,在十年之时略有所成,容貌不见衰老,反而愈见年轻。如今返老还童,遂变成这等模样。若长此以往,长生何难?”

练气居然练到返老还童,众人更是咋舌,狐疑地望着那周逍遥。

韩淮楚脑筋却清醒得很,当下对周逍遥之言产生了怀疑。

“这会不会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韩淮楚心想。

长生不老这一招真是好用,用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有人相信。想那古今多少帝王虽手握天下,却依然对长生不老趋之若鹜,哪怕被方士骗了一次又一次却仍不醒悟,便知这杀手锏对世人的诱惑力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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