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请见他那会起,水痕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女子不能进军营”?“来做军妓今晚就见”?还来赐自己当什么营长?……水痕早就想砸他,就是不敢。现在主子吩咐了,怕什么,当下手中官符砸过去,只听曹都尉惨叫一声,流下鼻血来,鼻子也被砸塌下去。
恋月满意地看着曹都尉捂着自己塌陷的鼻子哀嚎,点头道:“不错,要是我自己砸,肯定没这么准,这么……有效果。
拿一个官员的官符砸这个官员自己的脸,恐怕没有人敢,即使有几个人敢,也没人想得到。这件事,后来在东郢王朝的历史中被流传很久,成为说书人的经典段子。
讲得最多的有两个版本,一说曹都尉十恶不赦,克扣军粮,还胆小如鼠、临阵叛逃,还奸.淫.妇女,还有断袖之好,被恋月小姐抢过他的官符,就砸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鼻子砸塌了下去,恋月小姐为老百姓骂道:“朝廷怎么用了你这样的狗官!”
还有一个版本说得更多,也是最普遍的,说这个曹都尉其实是个矜矜业业的好将领,他眼力不好,耳力不好,记性也不好,脑子也不好使了,可是他还是坚持为国效力。他听说恋月的丫鬟是个凝印灵术师,当下放下架子亲自求恋月将丫鬟送上战场,为国效力。为了国家为了王朝的守备,曹都尉苦苦相求,还予以重任,没想到恋月仗势欺人,不仅不同意,还抢过曹都尉的官符,一下就砸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鼻子砸塌了下去,可怜的曹都尉,已经眼睛、耳朵、脑子都不好使了,如今鼻子还被砸塌了,五官里除了剩下一张嘴能吃吃东西,其他的五官都有残缺,可怜啊可怜。
嚣张的恋月,仗着自己有个灵术师丫鬟,连朝廷三品官都不放在眼里,最可恶的是,她竟然忍心砸眼睛、耳朵、脑子都不好使的残疾人,其心何其恶毒啊。
……
传说故事就是这样,为了故事的精彩,就把坏人编排得十恶不赦,没有一点好的地方,曹都尉有没有克扣军粮没有考究,不过他没有奸.淫.妇女——军妓不算的话,军妓也算上,勉强算上他奸.淫.妇女这一条,至少他没有过临阵叛逃,好吧,临阵他也害怕的,不过,上天可怜见的,他真的没有断袖之癖。在一个版本里被说成这样,他情何以堪啊。
另一版本明明是说他好的,可是把他说成眼力不好,耳力不好,记性也不好,脑子也不好使的残废,怎么能不说他可怜呢,只因为招惹了恋月,在任何一个版本里,都永远成了历史中的笑料。
恋月也没有第一个版本里说的那么好,什么为老百姓斥责狗官,她用曹都尉自己的官符砸塌他自己的鼻子纯粹是为了解气,若是平时曹都尉招惹了她,或许还不会怎么凄惨,恋月也许想着沧河城的大局暂时忍忍算了,可是正好恋月因为拒绝了康易安的真情,心里若有所失得很,这个曹都尉这时候招惹了她,难免被她十倍奉还了。
曹都尉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捂着鼻子最终也没有追上去,知道自己打不过,也忌惮恋月连一品二品都不放在眼里,这么嚣张肯定有背景。其实恋月哪里有什么背景,最多有几条撒谎守则罢了。
马车里,恋月和康易安相对而坐,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康易安苦笑道:“即使我不帮忙,小月月一样能将朝廷三品踩在脚下,只要你想要,没有我,你一样能成为柳家家主,一样能有自己的军队,一样能做到你想做的事,回想一下,从头到尾,我就没有帮到你,小月月这里,原来没有我的位置,我就像正文里偶尔插叙的笑话,还以为自己很重要,其实是可有可无的调剂。”
看着他受伤的眼神,恋月顿了半响才开口道:“不是的,则宁兄……自小雪那夜起,你为我做了许多的事。恋月都是记得的,资金上你拿出那许多,即使这些钱我已经算你入股,即使这些钱是为了沧河城出的,算不得帮我,可是我知道,其实以你的本事,根本不需要与柳家合作,更不需要与我合作,我知道的,说起来,我才是可有可无的那个……”恋月握紧拳,任指甲扎进肉里,“若不是你悉心的调理,每日给我把脉开方子恐怕现在我正晕倒在床上,哪里会在这里?我欠你的太多……”
康易安将恋月的拳拿在手里,一根一根掰开她紧握的手指,艰难地道:“小月月真觉得欠我,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恋月隐隐感觉到他要说什么了。
“我知道小月月不能相信你是不同的,不能相信你不是其中之一;但是你也不能证明你对我来说,跟其她我喜欢的女子是一样的,这两个答案谁也无法肯定地说是其中一个,谁也没有办法证明,能证明正确答案的只有时间,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证明这个答案。”康易安看着她的眼睛,目光中有种坚定在温暖地流动,“我不保证我会一直待你如初见,不保证不会给你安排更好的去处,因为即使我现在保证了你也不会相信。所以,我只求你给我时间,等时光荏苒,你再回头看时,会看到你在我心里的特别。好吗?”
恋月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手安稳地躺在他的手心,沉默了,手背传来的温度是微微炙热的,恋月很贪恋这样的温度,可是炙热太危险,离得太近只会让自己蒸发。
直到马车在柳府门口停下,毛巾和水痕说“到了”的时候,恋月才抽回手,垂下眼眸道:“不该发生的事,恋月会它当没发生过。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作为很好的合作者。”
……
托腮望月,恋月在想父亲总是看着月亮,在想母亲或许回到月亮上去了吧?这个时候,如果母亲在,给自己一些建议就好了。
“主子,洗澡水准备好了。主子?”水痕唤了好几声,恋月才回过神来,放下托着腮的手,施施然站起。
“主子,你怎么了?”水痕担忧地问道,“是不是那个康易安欺负你了?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主子,我去打他,打到他满地找牙……”
恋月打断她不停歇的话道:“我挺好的,别乱想。”
“好什么呀,主子一天比一天奇怪了……”水痕一瘪嘴,又想哭了。
是么?连水痕都看出我奇怪了么?恋月几不可闻地叹息道:“我只是……心乱了。你说,他现在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
康易安什么也没干,打发了毛巾先回去,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恋月太爷爷的柴门前,小溪的水在静静的夜里没有人打扰,流得更是欢快,小屋的窗中透出淡黄的灯光。
康易安打开半掩的柴门,走了进去,问在门口打瞌睡的小厮道:“太爷爷还没睡?”
小厮摇摇晃晃,勉强睁开一半的睡眼,抱怨道:“哪里是还没睡,是白天睡够了晚上闹腾好不好?折腾死我了,我不行了……你是那个谁吧……哎呵……不管是谁了,进去陪着老爷爷吧,我不行了……”说着直直地朝门口铺的棉被上躺了下去,呼噜声立刻响了起来。
“太爷爷,我进来了。”
康易安叩门走进屋中,一下子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