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哼”了一声,问:“张二狗若是说亩产十石的话,你王老爷是不是也唯他的狗头是瞻啊!这儿你是主人,还是张二狗?”张小民外号叫张二狗。他总是在王仁德的马前鞍后摇尾乞怜,故而被穷人们命名为“狗”,至于为什么是二狗,那是暗骂王仁德也是狗。
当然王、张二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从没有人当着他们的面这样称呼。今日赵春一怒之下,变张小民为张二狗。
张小民“扑通”一声跪倒在王仁德脚边,今年的收租告示真个是他一手操办的,事先并没和王仁德商议,无非是想显摆显摆其能力,以博得王仁德常识。
王仁德脸色难看到极点,他强压着怒火问:“那么赵先生看这亩产应是多少?”
赵春说:“目前,本村春谷的亩产记录是一石六斗。”
没等王仁德说话,张小民跳起来狂吠:“胡说,胡说,汪汪汪……”
王仁德隐隐感到外面有人,对!一定是李志林!他伸手入怀,悄悄抽出手枪,嘴上慢条斯理地问:“赵先生说我该收多少才合理呢?”
一把飞刀“嗖”的一声钉到了王仁德身前的桌子上,王仁德一脚踢翻桌子,身子后跃,谨慎地看着窗外。
赵春站起身,冲李志刚使了个眼色,边向外走边说:“二弟,你的东家王仁德,让我给你们定个收粮的详细数目。王老爷,我们回去合计合计。”
王仁德大气不敢出,隐约间感到屋顶必定有人。
赵春讲完经过后,端起碗将水一口气喝尽。
李志林却丢下碗,急匆匆奔向关押灰衣人的那间屋。
李琼把守在屋外,看到李志林慌慌张张地跑来,便问:“三哥,出什么事了?”
李志林说:“快开门。”
李琼不明所以,看着随后走来的李金泉等人。
李金泉冲李琼点了点头。李琼飞快地打开门。
李志林向前两步,凭空一指,解了灰衣人的穴道,紧接着冲灰衣人跪倒,连连磕头陪罪:“这位大哥,对不起,李志林行事鲁莽,有眼无珠,让您受苦了。”
灰衣人伸手拉起李志林后,问:“你果然就是李志林?”
李志林点着头说:“我以为你一刀飞出,必定是对我大哥二哥不利,现在想来你当时是在王仁德家耍的飞刀,是为了救我大哥二哥呀!”
灰衣人哈哈大笑,说:“我原来真的败在于十六的徒弟之手,我心服口服。江湖中能轻易接住我四把飞刀的人,恐怕没有多少人!我一般不随便投掷飞刀,当时你是从王仁德家追出,我只道你是王家的人。”
李志刚说:“大家不打不相识,既然是自己人,我们出来说话。”
五人围坐在槐树下的石桌旁。
李琼打探王仁德家的消息去了。
灰衣人喝完解英娟盛来的热水,说:“我叫于可强,是专门来拜访赵春你们四兄弟的。我有个表哥叫孙协正……”
赵春蓦然想起五、六年前,到保驾山村相亲时,遇到的李树信和孙协正两位哥哥。他站走身呼来妻子丁秀凤,叮嘱道:“你带着小岩到街门口放哨。”
丁秀凤刚要去,李志红从屋里走出,说:“大嫂,你还是去帮二嫂吧!我带着小岩去。”
丁秀凤点头退了进去。
赵春说:“于大哥,五年前,我三弟看到李树信李大哥被叛徒赵伯原三兄弟害死。我心里难过万分。后来,多方打听孙协正孙大哥的下落,竟无所得。不知孙大哥近况如何?”
于可强眼含热泪,喟叹道:“表哥先是在国民党东海警备司令部任参谋长,暗中开展地下党的工作,惊悉李树信大哥恶耗后,与党组织失去联系,他慨然去济南寻找党组织,后于1928年冬在返乡途中,经高密呼家庄时,被叛徒出卖被捕。国民党高密县县长张化成亲自审讯,表哥始终坚贞不屈,最后于当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被杀害。”
李志林“啪”的一掌拍向石桌,狠狠地说:“又是叛徒!为什么有这么多叛徒?”众人见厚厚的石桌面上留下了李志林的一个手印,个个惊服。
于可强拭干眼泪接着说:“革命的初期,总有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他们表面上积极投入党的工作,背后却向国民党卑躬屈膝,投怀送抱,往往使得早期的工革命者时时身外险境,工作难以展开。我表哥生前曾和我谈起结识赵春赵兄弟的经过。说赵兄弟温文尔雅,将来必是革命的中坚。让我有机会一定来拜访拜访,今日得见尊容,我确信表哥说的对。”
赵春一拱手说:“于大哥太客气了。我们四兄弟跟着李大叔为了自己的肚子与王仁德斗,这算不算革命?我们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取得保粮抗租的胜利?”
赵春初见于可强,见他双目若电,与当年的孙协正颇多神似之处。心里觉得如同见了久别乍逢了亲人一般,随口将心里多日来的困惑,一股脑儿倒出。李金泉父子俩,不约而同地点着头。
于可强又喝了口水,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农民革命是农民阶级推翻封建地主阶级的权力的革命。农民若不用极大的力量,决不能推翻几千年根深蒂固的地主权力。农村中须有一个大的革命热潮,才能鼓动成千成万的群众,形成一个大的力量。
“土豪劣绅、不法地主,历来凭借势力称霸,践踏农民,农民才会有很大的反抗。凡是反抗最力、乱子闹得最大的地主,都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为恶最甚的地方。农民的眼睛,全然没有错的。谁个劣,谁个不劣,谁个稍次,谁个惩办要严,谁个处罚从轻,农民都有极明白的计算,罚不当罪的极少。”
众人鼓掌而立。赵春激动地说:“于大哥,你说的太好了。我心里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以后我们齐心携力,跟王仁德这个大恶霸斗争到底。”
于可强说:“这些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们的毛委员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一文中说的。文中谈到了农民运动的方方面面。我看来是农民革命的指导思想。”于可强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本书,递给赵春,说:“我这次是要回济南,路过这儿,匆忙间只有随身带的这本书,送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