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心

春嬉楼此时热闹异常,因为皇帝陛下过来了!

穿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腰束玉带,迎着阳光,天青色的锦袍如落了一层霜华。他缓步而来,脚步沉稳,眸光内敛,周身萦绕着凌厉锋芒的气势,令人感觉他有着无上的尊华。

“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大安。”皇后领着众人起来请安。

祁祉面上挂着清冷疏远的笑意,缓步走到苏懿跟前儿才柔和了眉目,眼里的宠溺满满地快要溢出来,柔声问:“可累着了?”这才扫视一圈,“都免礼吧,你们且继续便是。”

苏懿动作顿了顿,然后也跟着笑了,“陛下怎么来了?”语气里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满足和欢喜。这是在新人面前给自己面子呢!

祁祉当然听出来了,捏捏她的小手道:“来看看你。”

话语间殿上的座位稍加变动,祁祉坐在了上首,苏懿和皇后一左一右。

皇后问道:“既然陛下到了,那就选秀女觐见吧?”

祁祉颔首,金缕便开始唱名,随着第一位姑娘上来,主儿们具是神色一凛,本就规矩的坐姿更端正了些。

唯有苏懿愣愣地盯着祁祉手边色泽透亮的糖炒板栗,这栗子是蜂蜜熏的吧,也不知道甜不甜……

苏懿这刚一出神儿,皇后就道:“懿妹妹且看如何?”

“云家姑娘倒是个伶俐的,姐姐觉着呢?”苏懿也便笑道。

“可曾念过什么书?”大抵是第一位姑娘,主儿们饶有兴致,一个接一个地问。

云歌依言端庄有礼地答:“臣女只略通四书,平日喜读些话剧本子,当不得真的。”

祁祉这才瞧了她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向苏懿,轻笑了声:“倒是同贵妃的性子似的。”

皇后附和道:“姑娘家闺阁里寻些雅趣倒是极好的。”

“臣妾倒觉着云姑娘的闺名极好,尚想霓旌千骑,依约入云歌吹,屈指几经秋。”

“既然陛下说同臣妾性子相似,那便留下日里常常往来罢。”

“陛下瞧给个什么位分合适?”

“倒是不知要如何安排了,这还得皇后和贵妃操心。”祁祉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管这个。

“如今妃嫔主位尚有空置,倒是好安排。”

云歌面上一喜,然祁祉张嘴便驳斥道:“胡闹,如今宫中主位皆是潜邸时悉心伺候的人了,怎可一起相提并论?”

就在云歌心不断下沉的时候祁祉又道:“云氏世代护国有功,也不好太过低了,就封恪嫔吧,赐居延禧宫。”

就在祁祉说话的空当,苏懿悄咪咪地抿了两口酒,乐得眼眸弯成了月牙儿。祁祉微微蹙眉,到底没说什么。

新上来的这位姑娘,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苏懿眸子都亮了亮,这女子极美的。

德妃轻笑道:“今日瞧的姑娘们可真真儿都是一等一的绝色。”

“是啊,瞧着这一个个嫩的小葱似的,不得不感叹一句红颜老去。”淑妃补了句,她今日绯烟色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万种风情尽生,哪里有老去的痕迹。

“臣女给皇上,各位娘娘们请安,皇上,娘娘大安。”细细软软的嗓音,别提多讨人喜欢。

皇后淡淡打量着她,十余个姑娘看下来,就数云歌和这个最为出色,这位姑娘正是太傅之女,傅棠。

然而这姑娘再怎么讨人喜欢,也没能替贵妃娘娘分担一丝一毫陛下的死亡凝视。

祁祉似笑非笑地盯着苏懿,倒了一杯温茶递到她唇边,声音刻意压低了,却是全场都能听见的:“知你爱酒,可这天暖了到底还是有些凉意,喝口温茶暖暖罢。”

随着他话音落,苏懿小手死死捏着的酒杯连带着她下首贤妃桌上的酒都被撤了下去。

“……”苏懿眼一瞪,果然,狗男人好不容易老实了会儿又开始作妖。

贤妃也懵逼了啊,还带这样的?她只想当个吃瓜群众啊喂!

另一边皇后还在兢兢业业,她温和地问:“金丝苑可还好?住的还习惯?”

“回皇后娘娘,金丝苑一切都好,臣女住的也很好。”

“那就好。”

见小姑娘瘪着嘴不开心的小模样儿,祁祉顿觉心情愉悦了不少,这才抬头看向傅棠,十分难得的开了金口:“倒是个难得的伶俐人儿,便封熙嫔吧,赐居钟粹宫。”

没了酒解闷儿,苏懿四下扫了一圈想找些乐子,最终,她眸光微微一动,落在了那盘山核桃上。迅速攥了一个在手掌心里,又扫了一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儿,中看不中用啊,连个小钳子都没有,怎么吃!

于是,郁闷的贵妃娘娘褪下了腕上那个稀世珍品般的镯子,一只玉手托腮,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核桃。

德妃等几个妃嫔的眼睛都要瞪出来,她的心肝宝贝儿小镯子嗳!!眼瞧着苏懿瞧的一下比一下重,德妃就差给她跪了,祖宗嗳,你不要给我可好?啊不,赏我啊!!

突然,苏懿小鼻子动了动,她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抬头看过去,落在苏静柔楚楚可怜的脸上,果然,白莲的气息。

下意识地看向祁祉,发现他正直直地盯着苏静柔,登时怒火焚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桌下的小脚猛踹了他一下。

祁祉微不可查地一激灵,就对上了小姑娘怒气冲冲的眸子,哦呦,吃醋了呀?安抚性地握住她的小手,笑意盈盈地盯着她瞧。

苏懿不吃他那一套,把手抽出来继续敲核桃,一个劲儿没把控好,随着一声脆响,镯子碎了……一桌子。

德妃的心,也碎了……一地。

碎玉声并不大,然而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显然方才多数人都在为那只镯子担惊受怕。

苏懿无辜地看向祁祉。

祁祉皱眉把她手里的半截儿玉夺了去,“一个镯子碎了便碎了,还拿着作甚,别伤着手。”

苏懿莫名觉着有点儿尴尬,虽然并不知道这种尴尬从何而来,正了正身子,转移话题:“这位姑娘本宫瞧着极喜欢的。”

皇后顺着道:“那便留下陪着妹妹解闷儿罢。”

这时的金丝苑自然是热闹非凡,此次选秀算是大选,留下的姑娘不少,落选的倒也不在少数,这会儿落选的秀女们都忙着收拾东西回家去,,从此与这繁华的大乾宫再无半点干系,庆幸的人也有不少,毕竟这样的鸟笼不是所有人都能待的下去的。

留下的姑娘们兴高采烈,等待姑姑的同时还在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留了牌子的要去储秀宫学习宫规,到下月初方可搬到自个儿宫里去。

不一会儿教习礼仪的姑姑就来领人了,这位姑姑唤作碧云,眉目亲和却是不苟言笑,姑娘们霎时噤了声。

碧云姑姑点了人数,却是少了一位姑娘,她本来就板着的脸更严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位姑娘才姗姗来迟。

“万分歉意,行礼不太好打理,来的晚了些。”话虽是这么说,可语气里丝毫不见歉意,是李良媛,唤作李嫣然的。她位分不低,仅次于两位嫔娘娘,家世是极好的。

碧云姑姑冷冷扫过她的脸,说出的话丝毫不留情面:“大乾宫里最是讲究规矩章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宫里的贵主儿们定下的规矩皆是不可违背。”她说到这顿了顿,语气更加严厉,“最最忌讳的就是迟到,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便是爬,也得准时爬过去!小主可明白?”

李嫣然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贱婢”敢这么下自己的脸,当即一张小脸惨白,死死咬着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谢姑姑提点,我记下了。”

碧云也不再瞧她,转身便往前走,“小主们头回进宫,臣且先领着小主们认认路,乱走错走都是不行的。”

她一路淡淡的,却是把每所宫室都认认真真讲给她们听,包括各宫的主位娘娘,乃至后宫阴司都浅显地提了提,机警些的自然福至心灵。

“小主们且先认认东西六宫,这里是长春宫,主位娘娘是婳主儿,长春宫掌事是福禄公公,婳主儿身旁的大宫女唤作莲漪,婳主儿鲜少与其他主儿们有交集,性情清冷。再往前走左拐就是陛下日常所居的乾清宫,一侧是未央宫,主位娘娘是懿主儿,这位不必多说,顶顶尊贵的,有什么主意也别想着往未央宫打,未央宫内务总管唤作万里,掌事姑姑毓箸,随侧的两位大宫女锦绣锦瑟……”

“宫里头处处是规矩,到了储秀宫再一一给你们讲授,可仔仔细细地听好,犯了忌讳谁也救不了。”

方才左拐,便瞧见一位眉目清秀的大宫女领着两个小丫头往这边匆匆行来。

碧云换了一副脸色,笑意盈盈地迎上去,“锦瑟姑娘这是做什么去?可是懿主儿有什么吩咐?”

锦瑟脑袋里正想着自家主儿那套头面放在了何处,闻言回过神来也没多想就道:“我家主儿方才同陛下闹别扭呢,陛下特意吩咐我去鸳鸯窖取坛酒来哄我家主儿开心呢。”

脱口而出她才呆愣愣回神,发现有十几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完了完了,她又要被姑娘敲脑壳儿了,给姑娘树立了一个持宠而娇的妖妃形象。

心一横干脆不说别的了,冲碧云福了福身就匆匆离开了。

这倒是给碧云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她回头扫了圈:“可瞧见了?懿主儿万千宠爱于一身,便是长安城所有的女子加起来,怕是也不能撼动懿主儿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小主们喏喏应了声,心中自是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