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血亲

比起苍倾帝的重视, 镇南将军自己倒是随性很多,随行的士兵并不多,不过寥寥几个, 跟在蒋平身后, 扛着刀四处张望, 对京中的繁华热闹充满兴趣, 一边听乔央离说, 一边不安分地跑到小摊前,买上一两件玩意,打算带回去给那些大老爷们开开眼界。

蒋平也没管, 跟乔央离说说笑笑。

乔央离也没端架子,跟蒋平骑着马, 瞥见身后跟着两辆马车, 问道:“将军这次也带妻儿过来吗, 怎么不让他们出来逛逛?”

蒋平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他们说累了, 正在休息呢。”

“原来如此,那回去后将军就好好休息吧,晚上本王亲自来接将军入宫,父皇特地为将军设了接风宴。”乔央离道。

蒋平大手一摆,举手投足见说不尽的豪迈, 这是常年征战沙场的战士才有的气魄, 他笑道:“不必了, 虽说我十几年没回来, 但也不至于忘记京城的路。”

乔央离笑了笑, 道:“是,将军说得是。只是本王倾慕将军威名, 想跟将军多请教请教。”

镇南将军一路走来,听说了乔央离不少风流趣事,好坏掺半,让蒋平对这人的印象颇深,原以为是个纨绔浪荡子,如今一见,仪表堂堂,风流恣意,一点儿也不想旁人口中这么不堪,不过今日只是初见,蒋平不予评论。

镇南将军一路走来,听说了乔央离不少风流趣事,好坏掺半,让蒋平对这人的印象颇深,原以为是个纨绔浪荡子,如今一见,仪表堂堂,风流恣意,一点儿也不想旁人口中这么不堪,不过今日只是初见,蒋平不予评论。

将军府就建在皇宫脚下,苍倾帝怕他冷到,还命人建了地龙,一行人才入府,就感受到了如春的暖意。

乔央离只将人送到将军府就辞别了,他无心勾结臣子,大不必分外殷勤,另一方面也是心中挂念着白濯,实在没精神去敷衍蒋平。

蒋平没挽留,站在门外送人,乔央离驱马而去,临近街尾,突然福至心灵,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人从马车慢慢走下来,蒋平忙走过去要扶他,却被那人一把推开,蒋平也不恼,揽着人入府。

离王殿下蹙眉,他看着那抹身影,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他正要细看,人已经走了进去,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

白濯很烦躁,十分地烦躁。

他脱下身上的狐裘,一把扔到地上,抬脚将旁边的椅子踹开,这才找到了舒气的出口。

门外的侍卫听到里头的动静,互相看了一眼,并未敲门询问。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他们见怪不怪,只要保证人不会跑,里头的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奔波数月,到头来还是回到了原点,唯一不同的便是身边的白妈妈不见了。

白濯想起来半个月前的事,心中的闷气又添几分,却始终无处排解。

那时他高烧刚退,醒来后并没有找到白妈妈,迷迷糊糊中听到房外有人谈话,他起了身,蹭到门外,正要开门,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么多年来,白濯多亏你照顾了。”

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刚刚睡醒的白濯本该迷糊不清的,但他没有,他自幼聪慧过人,反应极快,在这种情况下脑中思绪更是转得飞快,当即猜到了说话那人的大致身份。

白妈妈的声音刻意压低,听不到她在说什么,白濯也没有心情细听,他退后一步,嗓子眼突然一阵瘙痒,止不住咳嗽起来。

屋外的人听到里头的动静,止住话头,急忙走了过来。

白濯很是慌乱,抬手抵住门板,还没开得及落下门闩,外头的人便推门而入。白濯还捂着嘴,他猛地抬头,一眼看到了站在白妈妈身后的魁梧中年男人。

那人眉眼俊朗,眼下有一刀伤疤,分明是个八尺男儿,站在白妈妈身后却很是局促,看着他时有些手足无措。

白濯低头又是一阵剧咳,几乎把内脏给咳了出来,白妈妈见状赶紧走过去扶住他,给他拍背顺气,道:“白儿,你怎么下床了,赶紧回去休息,病还没好就又乱走动!”

“娘……”白濯嗓子有些沙哑,听起来还带着哭腔,不过面上很是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是谁,顾大哥呢?”

白妈妈愣了下,回头看了对方一眼,道:“顾大哥走了。至于他……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的!”白濯撑着精神道。

白妈妈静静看着白濯,猜到他应该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叹道:“白儿,这人是你的……父亲。”

明明已经猜到了,但白濯还是眼前恍惚,几乎站不住脚,他闭上眼,漠然道:“我父亲不是死了吗?”

“没死,事出有因,若你想听,我可以现在跟你说。”白妈妈道。

白濯没有丝毫犹豫,摇头拒绝:“不想听!十几年来没有说的话,现在也不要说了。”

不论什么苦衷,什么缘由,都不是随意抛弃孩子的缘由,如果不能好好保护,就不要生下他,生了又弃,不配为父母。

自小白濯就被人指着鼻子骂野孩子,幼时的阴影至今还在,几次梦到他都会被惊醒。十几年如一日的折磨,任何苦衷都无法抵消。

白濯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他缩在白妈妈的怀里,道:“娘亲,您别说,我不愿意听。”

“白儿……”白妈妈无法,他虽不是自己亲生,但气性却像极了自己,认定的事打死也不会更改。

身后的人失落地看着两人亲昵地说着话,默默退了出去,还不忘给他们带上门。

他是收到白妈妈的求助才赶来的,来时也料到这种结果,只是当真的被自己的孩子拒绝时,还是忍不住难受。

听到关门声,白妈妈一阵叹息,道:“白儿,他走了。”

“嗯,娘,我们在哪了?”白濯道。

白濯昏睡了几天,对外界的事情自然不清楚,白妈妈便跟他说了这几日的事。

原来是顾大哥心软,看他病重,白妈妈焦心不已不肯往前,索性做了次好人,将他们放了,唯一的条件就是这辈子都不能入京。

白妈妈同意,打算在镇子住下,结果没几日,白濯的父亲就找来,还没商量好去处,白濯就醒来了。

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再欺瞒白濯:“你父亲此次过来,其实是为我所求,白儿,他已经知道了你跟离王的事,自然会出手帮你的。”

白濯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此时天寒地冻,气温格外低,刚煮好的热茶已经便凉,冰冷的感觉自口而去,直通心肺,让他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养个孩子的能力都没有,也好意思说要帮,况且我的事也不需要他插手。”白濯冷淡道。

“白儿,他也是有苦衷的。”白妈妈走过去,拉着他的手拍了拍,“当年府上藏匿敌国的细作,意欲抓你去做人质,你亲娘……被人下毒,难产而亡,将军查不出何人所为,只能对外宣称你娘生出了个死胎,连夜将你送走,当年你还这么小,将军是万般不舍,可为了你,他不得不如此。”

白濯没有任何表情,垂着眸子默默听着。

这个世上,也只有白妈妈说话他肯听进去一二了。

“后来等他处死细作时,你也长大成人,我们想着既然你过得平安快乐,那些旧事不让你知道也罢,但因为离王,娘再也没看到你笑过了,娘心疼你,就擅自主张跟将军联系了,你莫要怨他,要怨就怨娘吧。”

白濯摇摇头道:“不怨谁,但是娘,我没办法接受他,您也别不要我。”

白妈妈抬手摸着他的头,笑道:“傻孩子,你永远都是娘的孩子。”

白濯垂首笑了笑,唇边满是苦涩之意。

有了这个半道杀出来的爹,白濯跟白妈妈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他大概是做好了要把白濯接回去的准备,连马车都备好了,车前插着一个旗帜,威武霸气的“蒋”字迎风飘扬,马车停在客栈之下,格外引人注目。

白濯这几日听白妈妈所说,这才知道他那个爹原来还是个人物,之所以十几年不曾见过面,是因为他一直驻守在南疆,若不是白妈妈求助,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也不会出来跟白濯相认,平白搅乱他的生活。

搅乱……

白濯坐在客栈门外,叼着根草看行人来来去去,心中思绪万千。

还有四五日就要回京了,白濯却没有丝毫激动之意,反而是有些抗拒,他感觉这一路以来,自己就是一只牵线木偶,他们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包括回京后的事,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首先是认祖归宗,昭告天下他白濯是蒋平的儿子,不准别人欺负,然后去和苍倾帝抢人,要是苍倾帝不同意把离王嫁给自己,蒋平就起兵造反,打到他同意为止,最后自然是举办婚礼,蒋平十几年来已经为他备好了聘礼,到时候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娶离王殿下……

白濯越想越忍不住笑意,莫说苍倾帝,要让心高气傲的离王殿下披上盖头成为他的新娘,恐怕也不是易事啊。

他天马行空想着,旁边突然坐下一个人,白濯瞥了一眼,看到那抹熟悉的衣角,当即冷下脸来,起身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