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静默的风景,静默的声音把它说完,我却在拦阻不及的热泪里发现,此刻之后,青春终于一去不再复返。——席慕容
夏末看着这么近却那么远的男人,径自走过去,没有任何迟疑。爱过,伤过,痛过,绝望过,遗忘过,如今不过是走到他的面前。
慕宴狠狠揽住她的腰,低头允吸着她苍白的薄唇,如狂风,如暴雨,带着懊恼,带着愤怒,带着无法控制的渴望。这个女人来到他的世界,扰乱了他所有的一切,欲罢不能,思念入骨,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冷情的慕宴居然会对一个相识不久的女人产生如此炽烈的感情。
这一切简直荒诞得不可置信。
夏末仰头,紧紧抱住他的颈脖,纤细的手指滑入他的发间,低低地哽咽了一声。
“你跟梁飞白是什么关系?”他有些恶狠狠地问道。天知道,他站在黑暗的公寓里,看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是什么样的感觉,她离开了?这个念头如针刺一般,刺得他的心微微一窒。直到看到她留下来的简单生活用品,他才松了一口气,站在阳台上,等待着她回来。
可恶的是,她居然跟梁飞白一起回来的,他看的分明,那个男人拥抱她,亲吻她,她没有拒绝。愤怒席卷全身,她和梁飞白究竟是什么关系?和他一样的关系吗?想到这,他就想生生掐死她。
夏末看着他的面容,微微一笑:“你看到了?你在吃醋么?”
慕宴冷笑了一声,吃醋?他的世界里只有征服与被征服,从来没有吃醋这个词语。
“我和飞白从小就认识。”夏末淡淡地解释着,趁他开口前,迅速地说,“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那样肆意飞扬,一路喧嚣的梁少与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仅是梁飞白,连同慕宴,他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她一意孤行,生生地进入他的世界。
慕宴脸色微微缓和,心境因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不可思议般地平和下来,他宽宽的额头抵住她的,深深地看着她,问道:“夏末,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
夏末闭眼,眉睫微微绽放,冷笑了一声,她要的是什么?这些年,她回来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看着他,淡淡寂寞如烟地说:“我爱过一个男人。”
慕宴的身子微微一震,眉眼微微暗沉,那一夜,他能感觉到,他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谁没有过去,可是想到这个女人之前属于另一个男人,血液中就弥散着暴虐的因子,他用力搂住她的纤腰,带着一丝狠意,低低地说:“我和他很像,所以,你就千方百计地接近我,是吗,夏末?”
夏末伸手抚摸着他优美的线条,微凉而冷酷地说:“他给了我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温暖与爱。”
“我爱他,却也恨他,深入骨髓的恨。你很像他,可我知道你不是他。”她的眉眼突然涌出浓浓的忧伤,身子滑落下来,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个男人爱我如生命,可是你不会,你不爱我。”
尾音颤抖起来,从始至终,慕宴从不爱她。他只是一时被她蛊惑了,沉沦在这种不可捉摸的情感诱惑里。他身边站着的女人是简可容,要结婚的女人也是她,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多么可笑的事情,七年前,她绝不会想到有一日她,慕宴,简可容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慕宴看着她忧伤蚀骨的双眼,心微微一痛,他不该来这里,每多见她一次,他就多一丝迷惑,想多靠近她一点。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情感,他只知道,简夏末既然招惹了他,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女人。
不管她爱的人是谁?这场男女战争中,他是主宰。
“他为什么会离开你?”慕宴沙哑地问出口,既然爱你如生命,为何又会离开?爱上简夏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生命中的一些事情是从来没有预兆的,慕宴。”她笑,万分讥讽,“那一年,我和他吵架,他为了救我,死在了车祸里。”爱她的人死去了,活下来的是忘记一切的慕宴。
慕宴猛然一顿,车祸?原来是这般的惨烈,所以简夏末才会如此忧伤吗?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眼睛,他喜欢她的眼睛,好像会笑一般,可是这样会笑的眼睛却总是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淡漠与忧伤,让人想进入她眼睛的深海里,去看看,她极力隐藏的那些秘密,究竟是何等的惊心动魄,要用这样的淡然来掩饰。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慕宴再次问了一遍。她找上他,为的是什么?简夏末明明知道他与简可容的婚约,他不可能娶她。
“你害怕吗?”夏末轻轻一笑,伸手揽住他,指尖一点一点地拂过他宽宽的额头,高挺的鼻子,还有坚毅的下巴,七年,他变得更加硬朗,冷酷,当年的柔情荡然无存,夏末看着他,一字一顿轻轻地说,“我想要你的温暖,慕宴,这些年,我只是冷了,寂寞了。”
不提爱,不提恨,她凉薄地笑,把握好这个最佳的分寸。只是一场男欢女爱,如此一来,慕少会安心很多吧,如今还不到摊牌的地步,她有的是耐心。
慕宴眯眼看着她,微微茶色的眼眸深深地沉思着,他抱起她,走向浴室,然后扭开水龙头,用雪白的毛巾替她擦去一脸的忧伤。擦得小脸微微红润,这才停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许久,淡淡地极为坚定地说:“夏末,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清楚的。”
深沉如慕宴,自然了解到夏末在简家的成长经历,这个女孩从小就叛逆,桀骜,孤僻,十八岁那年,夏末离开简家,音讯全无,八年后,她突然回归,就是简家人也是不清楚这女孩在外面的一些经历。
简家这位私生女是一个另类的存在,飘忽的气质,苍白的美,无人知晓的过去,这女孩在简家身份也很是特殊。这女人是捉摸不定的风。
夏末看着他,微微一笑,万分欣喜,沙哑柔软地说:“宴,你会给我温暖吗?”
慕宴看着她微微仰起来的小脸,透着点点柔光,欢喜忧伤,一时想开口,却又定住了。多少女人接近他,要爱,要钱,要名,要身份,从没有人找他要温暖。
“我会温暖你。”他抱起她,走向卧室,天光下的夏末纯洁如一只可爱的小羔羊,慕宴的心微微一软。
夏末甜甜一笑,蜷缩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唇角微微笑着,温暖,真是一个美好的字眼,可是,如果你给予我温暖的后来,最终是伤害,那么我宁可一直如此冰寒地活下去。慕宴,你是残忍的刽子手。
“睡吧。”慕宴低低地说着,孤男寡女,可是看着纯洁至此的夏末,他的心也微微平静了下来,安宁了下来,没有任何的邪念。他抱着她,看着外面的天光,万籁俱静,空气中是她轻轻的细细的呼吸声,双眼微微沉思了。他到底该拿这个女人如何是好?
夏末沉沉睡去,梦里全是纠葛的梦境,一会儿是简家居住了十八年的阴冷潮湿的储物室,一会儿是罗马街头晚霞铺呈一路的黄昏。一会儿是暗无天日的冰冷黑屋。
十几岁的青葱岁月,她沉默,固守自己的小天地,在潮湿的储物室里疯狂画画,简正林厌恶一切的画,禁止她画任何画,一旦发现就将她锁在储物室里,一连锁几天。
没有纸没有笔,她找出任何尖锐的器物,在墙壁上,在地板上,在一切可能作画的地方作画,画画使她安静,使她快乐,她的骨子里流动着躁动的血液,唯有画画才能使她平静下来。
20岁那年,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梦里全是耀眼的阳光,温暖的,令人幸福。
然而无数次,梦境的最后,一切温暖光明褪去,一个阴暗的声音在狞笑着:“跑,我看你往哪里跑——”
她绝望地,慌乱地跑着,四周一片黑暗,那人魔鬼般的声音尽在咫尺,她费尽心思,然后尖叫着被恶魔抓住,疼痛,遍体鳞伤。
“夏末,夏末——”身子被人剧烈地摇晃着,她深深呼吸一口气,贪婪地吸着空气,整个身子冷如寒冰。
“你做噩梦了。”
慕宴打开灯,看见的就是一张来不及掩饰的面孔,直白的,没有任何情绪,眼神空洞,荒凉,他身子一颤,狠狠地抱住她,低低地喊:“别怕——”
许久,夏末缓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男人,苍白的脸微微荡起一个笑容,换上一张微笑的面孔。
“别笑了,末末。”他叹息,微微疼痛。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团。
夏末闭上眼,靠在他怀里,有些疲倦,想去拿药吃,突然想起来,那药两年前梁飞白就禁止她吃了,这些年,梁飞白一直不知道,她会夜夜噩梦,睡不安稳。
“刚刚,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她低低地说着,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似乎这样就能驱散噩梦,驱散阴霾,驱散那些纠缠的过往。
一夜折腾,快到凌晨时,夏末才睡去。
慕宴看着她,一夜无眠。
清晨,一个的电话极为仓促地打过来。
“慕少,我们鉴定出来了,那幅《窒息》与您的那一幅画出自同一个人之手。《窒息》的画者是画坛最为神秘的鬼才画家洛洛。”
慕宴茶色的眼眸陡然间冰寒起来,是同一个人所画?数月前,母亲寄给他一副油画,油画上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年轻男子,眉眼含笑,纵然画卷有些灰旧,但是依旧能从男子的笑容中看出满满的幸福感。画上的男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幅油画,原本是极为普通的事情,可是他却在油画的背面发现了一张明信片,一张他亲笔写的明信片。明信片上的只言片语让他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可容当初说,那幅画是她在罗马所画,为什么那幅《窒息》与他的画居然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慕宴手指微微一颤,伸手按住生疼的太阳穴,当年车祸的后遗症,只是他很久没有头疼了。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画风,这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