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夜他抱着穆晗来此,将穆晗葬在此地,才回去复命。

再来看穆晗时那坟上已有了墓碑,刻着穆晗之名,他知有人来过,却不知那人竟是秦峰。

那夜穆晗偷袭他,要取他性命,夺取他手中的令牌。他不忍心对穆晗出手,没想穆晗真要是他于死地,最后秦峰出现了。他还来不及阻止秦峰,秦峰已杀了穆晗。

秦峰为穆晗立碑,并不是心中有愧,他若有愧便不会下如此狠手了。

只因秦峰始终是他眼前杀穆晗的,秦峰只是不想他憎恨他罢了,既是杀了人,便不用这般虚假了。

穆晗之死他从不怪谁,也不怪秦峰,秦峰其实不必做得如此。

鸩羽再穆晗的坟前站了许久,今日再来是为了送玉坠,穆晗从前喜欢,今日总算得了。

日后他许不会再来了,每回来此,想起那夜,心中就微痛。

下午的时候鸩羽才从外头回来,他没从正门进入,从后山的小道来,自然从后门而入。

他行得不快,所以路过小树林时听着些人声,不禁转头看去。

这一看,叫他愣住了眼,那人怎会在此!

鸩羽看着那人,那人正优雅地躺在软榻上,身边皆有伺候的人。不仅如此,鸩羽也看清了他身后的几人,那几人他熟识,就是那日在大殿上被选去他身边的少年。

阮左使说他们到那人身边好不好是另一回事,如今见到他们神色无恙,在主子面前恭敬不已,哪里会不好?

鸩羽不敢停留太久,准备走人,这时那林中又多了一人,那人是阮左使。

不知阮左使与那人说了什么,那人低声笑着,声音冰凝,透着冷寒清澈。

鸩羽一听这声音,眼神微动,随后回身往小路行走了,可不论他走了多远,好似那低沉的余音一直绕在耳畔,挥散不去。

那人不常回来,若是要回来,必是有重要大事他才会出现在此。

或许是有大事了,所以那人才回来了,一定是如此。

鸩羽没想别的,也不敢想别的,他只认为他的主上回来是有要事,不认为因了什么。

自那日起,鸩羽更谨慎自己的行踪,出任务回来也避人耳目。

从前他不是如此,不过那人来了,他就这般了。

那人来了十几日,没有出行过,好似也不准备走了。

鸩羽本以为他来了几日就走,没想过了十几日也没有要走之意,若是他常住在此,难保不会发现了他,查出他的身份。

今日刚练完功,有人来传话,阮左使要见他。

鸩羽只当阮左使要派他出任务,没想到别的,自然也没想到那人。

到了大堂,只有阮左使一人在,见他来了,挥手让他不必行礼。

阮魁看了前方的黑衣少年,眼中精锐,面上沉静,开口道:“你可知我传你来因何事?”

“属下不知!”

“那回暗杀张继,你在外逗留数日,回来只说在外养伤,耽搁了几日。”阮魁话落,看少年面上没有一丝动容,眼中寂静幽幽,再道:“养伤的几日你是躲到何处的?”

鸩羽不想阮左使传他来是问此事,那几日他在何处,这是不能说的,说了那人就知了。

阮魁见他不回话,继续道:“你说江寒与张继勾结,你杀张继之时遇到江寒,受他一掌,身受重伤。”

“属下不敢欺瞒左使大人。”他确实遇江寒,也确实受了伤,正因如此,才会被那人救回去。

“你受他一掌,身后重伤,在几日无人为你疗伤,你怎就好了?”阮魁那日本有所怀疑,不过见这少年面色无异,也就没追问了。今日想起来,确实诧异,少年受江寒一掌,本是伤重,怎几日就好了能回来?

“江寒出掌伤你,既是将你伤得难行一步,必是出掌狠毒…………那烈焰掌你也受过…………该知无药物相助医治是难好的!”阮魁眼中一冷,话语也寒了,再道:“何人为你疗伤?将你医治好的?”

鸩羽听他所言,眼中还是平静,回声道:“无人为属下疗伤。”

“你还敢欺瞒!”阮魁面上微怒,五指弯曲,微微轻弹。只见白光疾驰,没入了少年的身体。

少年面色微沉,忍下了身体的疼痛,不敢言语一句。

“为你疗伤之人可是主上?”阮魁冷冷言说,站起身来,逼视着鸩羽。

鸩羽没有抬眼,开口回话,“属下只见过主上一回。”

“来人!将那东西拿来。”阮魁见少年一心不认,命人拿啦衣物进来。

等他将东西呈到阮魁面前时,阮魁挥手,让他将东西拿到少年面前。

少年一见那红物,心下有些惊,他想不到这东西怎会被左使晓知。若是有人告知左使,那只有一人了,只有他晓得他屋里有一件红衣。

“你可认得这物?”

“认得。”鸩羽凝神一刻,还是回答了。

“认得且好。”阮魁那日没选他去主上身边,就是不想他在主上跟前路面,他若去了,必定会得主上宠爱。不过这不是他想看到的,鸩羽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不说武艺有多强,然而却是最得他心的弟子。

他有意将鸩羽培养成枉生殿的第一杀手,不想埋没了这少年,如今这少年已被主上见到,终究是逃不了了。

“赠你衣裳之人如今就在此地,你随我来吧!”那人下令找出鸩羽,他已拖了十几日,今日再不能拖了,只得将鸩羽带到那人面前。

鸩羽从没来过主殿,那日只到了外殿,见了那高高在座的主子。今日见着这主殿,主殿不想外头大殿那样幽暗,主殿明亮了许多,也优美了许多,没那种阴暗血腥之气。

进了主殿,鸩羽本不想再往前行,然而这回来此不由得他退缩。

离那人越近,脚下的步伐越发缓慢,知道阮左使命他上前去时他才抬了眼。

前方有纱帘挡着,不太瞧得清里头的人,只见几道人影伫立,那人开口话语。

鸩羽不得不上前,穿了轻薄纱帘,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身上方才中了阮左使的暗器,现下不知怎的竟疼痛起来,他早已感到湿润流淌,沾湿衣衫。

不过幸而衣衫是黑色的,也没人瞧得出来,他的手臂也中的一枚暗器,血水早就流淌自手心,只是他一直紧捏手掌,血没落了地上。

离那人五步之远,鸩羽没再上前了,下跪朝那人行礼。

那人微微一笑,命他起身,鸩羽也起身来了,规矩得退在一边。

“我说怎寻不到你,原来你在此。”那人如此之说,也是没错,但是声音柔情,显得暧昧了几分。鸩羽抬眼往那人,只见那白净的长指头上勾着一个莹润的玉坠,那玉坠极为眼熟。蓦然地,他伸手往怀里摸,怀里早就没有什么了。

那玉坠本是他放在怀里的,早被这人拿了去,他明明晓知,刚才还是伸手往怀里摸去。

鸩羽放下手,抬了头,对那人对视。那人朝他笑然,细长的眼眸润泽如曜石,藏着一抹戏谑之意。

“可还想要这东西?”楚熙榕看着那黑衣少年,盯着少年的面就不放了,这是他想念了好些日子的人。如今这人站在他面前,他怎不想与他亲近呢?

那玉坠看着是漂亮,不过今日鸩羽不想要回它,不想接近那人。

“你来…………我将它还给你。”楚熙榕见少年不为所动,面上也没发怒,笑容如水,柔和淡淡。

鸩羽见他再开口,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玉坠,最后还是上前了。

上前两步,还没下跪接回玉坠,只觉一阵疾风袭来,强劲之气将他卷到那人怀里。灼热的气息逼近,来了他脸庞,那人在他耳边话语。低沉柔语轻轻淡淡,带着一丝诡魅,藏着一□□惑。

鸩羽眼中一冷,不顾什么了,挥手出掌,只是掌风行到半空就觉腕子一紧,手臂就不能动弹了。

那人扣住他的手腕,摸着他手上的血泽,眼神一冷,训斥着纱帘外的人。

那人也认了,是他出手伤了鸩羽,他话刚落,一道风刃穿过纱帘朝他袭去。只听他闷哼一声,再没言语。

那人出手伤了纱帘外的阮魁,再度回眼在鸩羽面上,低声道:“我到处寻你,也不知你是何人,哪里晓知原来你就是我的人。”

这嗓音优雅冷凝,幽幽柔柔,飘到了鸩羽耳中。鸩羽面色一怔,没有挣扎,淡漠地望着他。

“你身上还有血腥之气。”说着,楚熙榕已摸到鸩羽受伤之处,指下微使力,逼出了暗器。

那嵌在皮肉里的利器离去,受伤之处血水涌出,一下就沾染了楚熙榕的手。

楚熙榕看少年面色不变,托起少年的手,“忘了这儿还有。”

接着,低头亲吻了少年的手指,随后再逼了少年手臂上的暗器。

暗器一离身,身上的伤更痛了,这人还如此与他戏谑调笑,他只想早些离开了这人。

“我知你疼痛,但这伤还得治,暗器已逼出,伤处还得上药。”楚熙榕轻轻一笑,眼神温柔,双唇微微扬起。

鸩羽一想到上药,就知他想干什么了,脑海中不禁浮现那几日的情景。

这人每日为他疗伤,为他上药,为他脱了衣衫。

那几日在这人眼前光着身,现今想起来,心中有着莫名的怒意。

再看这人那双乌黑细长的眸子,里头含着柔情,闪着光丽,倒是漂亮。或许能迷惑了别人,但是诱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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