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特蕾西的脸色, 瞬间变得非常苍白。

按理说英诺森不该在此地提出对她的控诉,今日的法庭和法官是为了洗清维诺的污名而存在的,不可能受理他的指控。但是审判长没有阻止他, 司仪也没有令宪兵将他请出去。旁听席上传来热烈的议论声, 听众比方才还要激动, 记者又拿出他们的相机或纸笔, 匆忙记录着事件的新进展。

特蕾西还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维诺已经拍案而起,伸出手指着英诺森,怒不可遏地喊道:“你有什么手段尽管冲着我来, 别他妈打我妹妹的主意!”

英诺森不为所动,镇静地说:“当时在帕尔默宅邸中, 唯一能够获得鉈盐, 并且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 就只有特蕾西。”

维诺冷笑:“从八月末到九月初的那几天中,她一直在发高烧昏迷, 你难道忘了吗?”

“这确实没错。”他说,“然而又有谁能够证明,在她发烧的这段时间里,她一次也没有清醒过、一次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你疯了吗?”维诺看着他,“你想说一个发着高烧、神志不清醒的人, 会中途离开房间去给佣人们下毒?”

“这正是我要说的。”他说, “你我的嫌疑都被排除, 至于佣人, 只要查查当年他们是否购买过灭鼠药就全清楚了。普通人除购买灭鼠药之外不可能有其他获取鉈盐的途径, 而特蕾西却是个例外。”

他说着,将目光转向了诺伊斯:“我说的没错吧, 艾尔斯伯爵?”

诺伊斯面色阴沉地盯着他。

“现在的毒/药学会已经有了保管危险品的完善机制,那就是五人分别掌管库存锁的五把钥匙。”他慢慢地说:“但是两年前还没有这个规定,那时,特蕾西若想从学会的库存中取出一些鉈盐,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是事实,诺伊斯无法反驳,就说:“你仅凭这一点就敢断定她是凶手?”

“我还有别的证据。”英诺森低下头,从手中的纸夹里取出一份文件。

“这是在特蕾西十五岁那年,心理医生为她开具的间歇性人格分离证明。”他捏着文件的上端,将纸面朝外向众人展示:“上面有医院的签章,诸位稍后可以自行查看。”

特蕾西这时说:“我没有人格分裂症,你也没有给我请过心理医生。”

英诺森放低了纸张,看向她。

那双眼睛无法直视着他,这让他感到良心上的负担减轻了少许。

“你不记得也是正常的。”他说,“你第二人格的经历,以及她做过的事,都独立于你现在的人格之外,你不会知道。”

诺伊斯紧接着说:“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她的精神心理有任何不寻常之处。这种证明,只要你与那位心理医生的私交足够好,想开多少就有多少。”

“可犯人若不是她,还能是谁呢?”英诺森淡淡看向他,“有投毒机会、没有不在场证明、能够获得鉈盐、熟知鉈盐的药性,符合这些条件的,就只有特蕾西一个人。”

诺伊斯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语塞。

“我说她是犯人,并不代表她有罪。”英诺森说,“人格分裂患者一个重要特点,就是无自知力。她的主人格和次人格拥有完全不同的记忆、经历和行为方式,并且,主人格对次人格的存在通常毫不知情。”

特蕾西:“你是想说,我的次人格杀了人?”

“没错。”他说,“这份证明上写到,在你遭遇重大变故、或由疾病引起神志模糊时,具有攻击性的次人格便会显现。”

“我否认。”特蕾西说,“我从未有过记忆中断的经历,我的身上不可能存在第二人格,你手上的那份证明是假的。”

“但你还是没能回答那个问题。”他说,“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毒杀那三人呢?”

特蕾西没有回答,同样的疑问也在她的心里横亘了两年。两年来她一直在潜心研究这个案子,经过反复推演和思考,如今剩下的疑点只有一个。

就是英诺森的不在场证明。

他不能在正确的时间内向佣人的饮食中投毒,这就意味着真正动手下毒的另有其人。

可那个人究竟会是谁呢?

——

尽管英诺森在法庭上提出了不利于特蕾西的证据,在听众之间引起了一阵波澜,但他采取的诉讼方式不合常规,所提的证据也无法直接证明特蕾西有罪。因此上午的庭审正式结束之后,特蕾西还是平安回到了家中。

下午三点一过,晚报送到了家里,维诺打开看了看,他的案子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这下整个巴黎都会知道,两年前真正的杀人凶手不是他。

他的污名已经被洗雪,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特蕾西的名字也赫然刊登在报,英诺森在法庭之上公然对她提出质疑,他所说的话被记者们一字不漏地记录了下来。

他就知道成功不会来得这么容易。特蕾西花了两年的时间,躲过英诺森的眼睛找到他,帮助他研究案情,使他不再蒙受冤屈,但与此同时,她自己又成了最受舆论怀疑的那个人。

维诺有些焦躁地放下了报纸。

“不可能就这么结束,英诺森一定还有后着。”诺伊斯坐在他们对面,慢慢喝着咖啡:“要听听我的推测吗?”

特蕾西:“你说。”

“他接下来肯定会纠集上议院的成员,和同伴们打好招呼,共同拟定一份指令。”他说,“指令的内容可能是将你暂时收押,或是类似的其他什么。上议院的临时决定权是他现在能动用的唯一力量,他或者是想拖延时间,或者是想令我们大伤元气,总之这次,他将矛头对准了你。”

维诺:“他有权收押特蕾西?”

“说好听点是定期观察,和逮捕不同,但也同样可以将她关上一个星期。”诺伊斯说,“上议院有这个权力。”

“怎么能这样?”维诺霍然起身:“我可知道在监牢里会受什么罪,让她也去经历同样的事?这绝不可能!”

“冷静一点。”诺伊斯说,“我说了,这和逮捕不同,收押她的地方不是监牢,也不可能有人对她用刑。再说,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

维诺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修斯顿一直沉着脸色不说话,诺伊斯认为有必要询问一下他的意见,就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就算上议院真的下发这样的指令,”他说,“我也不会听从的。”

“那可不行。”诺伊斯冷笑一声,“我们没有权力反抗上议院的决定。”

“那怎么办?现在逃走也来不及了,难道眼看着特蕾西被他们带走吗?”维诺说:“她眼睛还看不见,就这样落到英诺森手里,未免太冒险了。”

特蕾西听着他们的谈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想我可以跟他们走。”

“什么?”维诺诧异地转头看她。

“英诺森会杀死我吗?还是将我定罪?都不可能。”她说,“也许他就等着我们采取行动呢,无论逃走还是反抗,都会使我们背上罪名,倒不如听从上议院的决定,这样他反而没有惩治我的理由。”

诺伊斯说:“我也是这么想。”

“可要是他存心报复呢?”修斯顿说,“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定期观察期间是可以随时探视的。”特蕾西说,“你们可以每天去看我,一周时间我就回来了。”

“这样想未免太乐观了。”他说,“除非让我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你的身边,否则我不可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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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究竟想怎么做?”诺伊斯蹙眉看向他:“等上议院委托的警探到这儿来时,带着特蕾西跳窗逃跑?还是跟他们来一场街头乱战?”

修斯顿没有说话,用一种沉重的目光盯着他。无论谁看了他的脸色,都能明白他现在的心情。

“我知道这一周内你会坐卧不安。”诺伊斯说,“但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巴黎这块儿地方还是有法律的。”

两人互相瞪视着僵持了片刻,维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无奈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还是听特蕾西的吧,她要跟着走的话你们还能阻止她不成?”

修斯顿默默瞧了特蕾西一眼,垂下目光,无声地叹了口气。

“说来说去都是些未必会发生的事。”诺伊斯没好气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用绒布包裹着的玻璃瓶,放在桌上,对特蕾西说:“这是试验品3号,早上就想给你来着,别忘了喝。”

维诺:“怎么总是试验品?你的试验品要排到一百号去吗?”

诺伊斯斜了他一眼。

“别说他了,红曜石比黄金还要昂贵,他不会做毫无意义的试验品的。”特蕾西轻笑一下,摸索着拿起瓶子:“这次是什么颜色?”

“紫色。”诺伊斯看了看她,“放心,我答应过治好你的眼睛,就一定会做到。”

——

夜间八点左右,特蕾西正在房间中听维诺读书,阿尔纳上楼来传达了两位访客的意见。

“是两位法警。”他说,“他们出示了由上议院盖章签字的文书,要请你到卢森堡宫去一趟。”

“诺伊斯猜得果然没错。”特蕾西下意识地转向维诺。

“他这个妖精,向来说什么都准。”维诺合上了书,忧心忡忡地问:“你真的要去吗?”

“没办法。”特蕾西站起身,接过阿尔纳递来的手杖,“记得要来看我。”

“我一定去,一天去三次。”维诺也站了起来。

“那边恐怕不允许这么频繁的探视。”她叹了口气,“还有件事……”

“你说。”

“如果将军感到不安,可以替我劝劝他吗?”

“没问题。”维诺苦笑一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