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岁那道坎,我竟失去了母亲

文丨师利国

人的一生都要面临几道坎,我不信这个说法,其实很多人也不信。原因是无科学依据,无道理可言。只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总结归纳所得出的一种说法,可信度常受质疑。

在我进入三十六岁那年,有好心人给我讲,你今年是本命年,一定要注意,到底注意什么他讲不清楚,只讲了十二岁是人生第一道坎,三十六岁是人生第二道坎。严格的讲我们从母体分开,剪断脐带那一刻才是人生第一道坎才对。

我左思右想有什么坎呢?因为不信,所以也没在意。加上部队的紧张生活,也没有时间过多的想这个问题。这一年我闹着转业,为什么用“闹”字,是因为自己想走,而年龄又不符合《军官服役条例》不让走。我是铁了心想回到地方,为了达到走的目的,所以用闹字比较恰当。但结果当年的“转业榜”上无名,心里十分烦躁,又临近春节,也没有耐心等待工作后的结果,只能选择探亲逃避。

回到家才知道母亲病重,听医生讲母亲的生命进入倒计时。我和哥哥日夜守护在母亲身边。母亲还是离开了这个我们,这一年我正好三十六岁。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坎就是母亲离去,我知道是这个结果,但又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个坎就像火焰山,让我难以承受。

为什么我强烈及迫切向组织提出转业要求,其中最主要的也是最重要的,离开父母十几年,他们年龄一天大一天,东北离家太远,有心无力,无法照顾老人。尤其是我母亲是个苦命人,哮喘病伴她一生。在农村计工分的年代,我母亲因病不计入劳力,可见身体差到什么程度。

母亲走后,我的精神处于崩溃状态,别人都在忙前忙后料理,我却不知道要干什么?因为我有太多的事想不明白,更多的是亏欠。当我小的时候,是母亲精心照顾,才一天天长大。当我长大有能力孝敬母亲时,为了生活远离故乡,到东北当兵。除了写信问候安慰,没有其他办法。

母亲除顶着儿子在外当兵的虚名光环,其他什么也没有。想儿子,儿子远在千山万水,单程需要五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像其他子女一样,侍奉在左右。有事想给儿子讲,写信最快需要十天,新闻已成旧闻。儿子想吃母亲做的饭菜,需要等四年。

当年是1993年,各方面条件还比较落后,母亲的丧事先后持续七天。为了办的隆重热闹,更重要的是留住前来悼念的客人,我们安排晚上放电影、放录相及闹夜。记得那台录相设备,还是我在护驾部队借的。母亲去世的第二天,左邻右舍及亲戚家门来的人特别多,小院里已经坐满等待看电影的人。放映前为了感谢大家,我讲了一段话,现在还记忆犹新。事后有人说,这是发自肺腑的祭母文,有人说这是内心的呐喊,有人说这是儿子的忏悔,还有人说这是一堂深刻的教学。

在那段讲话里,我说:

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前来悼念我的母亲,今天是正月十八,雪花飘过不停,寒意袭人,多数人还沉浸在节日之中。由于母亲的去世,耽误了你们的宝贵时间,影响了你们正常工作,深表歉意。

我向大家三鞠躬。一鞠躬,感谢大家前来悼念我勤劳、慈祥、善良、厚道的母亲;二鞠躬,在母亲病重期间,你们来看望、安慰、给她以鼓励,母亲走的十分安详;三鞠躬,感谢大家平时对我家的关心,支持,帮助。

母亲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在病重期间,给哥哥说的最多的是,别耽误上班。给我说的最多的是,你假期还没到吗?别超假。

我更要感谢母亲赋予了我的生命。因为母亲哮喘病,怀我不易,生下我更是冒着生命危险,是锅碗瓢盆的震撼声,把我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十月怀胎离娘身,娘奔死来儿托生。是母亲的乳汁把我养大,听大人说,我两岁多还在吸母亲的乳汁。想想当年正是自然灾害之年,多少人饿死在荒郊野外?生活是多么的艰苦,我却无休止的吸取母亲的营养。从我记事起没见过母亲吃肉,长大了才知道,家里好吃的太少,母亲省下来给我和哥哥。

我感谢母亲支撑这个家。父亲常年在外,母亲不仅与疾病抗争,还要精心照顾我和哥哥。担心我们这个,又要担心那个,为我们操碎了心。好穿的留给我们,自己穿的破衣烂衫。有营养的留给我们,自己吃糠咽菜。多少个夜晚,母亲在昏暗的油灯下纺线,月光下纳鞋底。院子人都说,你们小时候真幸福,听到这句话我很心酸,母亲是奉献自己,护我周全。

趁此机会,我还要感谢我的哥哥嫂嫂,照顾老人的重担全落在你们身上。感谢你们对母亲的关心、陪伴、照顾。正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安心在部队工作。

我知道,你老人家不愿意让我去参军,认为危险太大,但又必须面对现实。走的前一夜,你拉着我的手说,既然你选择了当兵之路,就不要怕吃苦。我第一次探家,是当兵三年半,到家后,母亲把我全身打量一番,摸摸我的额头,摸摸我的衣服,摸摸帽子上的五角星。想说点什么,可又说不出来,也许回到母亲身边,比说什么都有说服力。我给母亲开玩笑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吧,所有零部件都完好无损。但母亲的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每次离开父母亲时,都有撕心裂肺之感,因为自己不知道下次何时能相见。有时我想回头看看,我又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我知道你老人一定站在房山头上,默默的为我送行,直到看不见为止。

今天你离我而去,当我再次离开家时,再回多少头,也见不到你的身影。我多么希望有妈妈送行的日子,那怕是我不回头,但我一定知道你老人家在朝我走去的方向瞭望。这种愿望对我来说已经是奢侈,永远也见不到这个场景,就连叫一声妈妈的机会也没有。

讲着讲着,我哭成了泪人,大家安静地听着,听的是那么入神。第二天晚上放录相,工作人员已经打开了录相机,影片已经开始播放。有一个人突然叫停,大家也开始迎合,先不要放,我们还想听听昨天的发言。我真没想到,也没有准备,只能向大家鞠躬。昨天已经讲了,今天就不讲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看这架势不讲肯定不行。我再次鞠躬谢谢!

我天生不才,本该在校读书年龄,却赶上开门办学,本应按级升学,可障碍太多。只能子承父业,土里刨食。是上天垂青,使我弃农从军。本来不善言语的我,因母亲离世的悲伤,语无伦次,头脑一片空白。说实话,爬冰卧雪我没有觉得苦,抢险救灾我没觉得累,住猫耳洞我没觉得难。但母亲的离世让我心神不定,惶恐不安。失去的是靠山,失去的是温暖,失去的是牵挂,失去的是曾经温暖的老家。

我内疚我心酸,作为儿子我没有尽到孝心,本想尽快转业回到母亲身边尽孝,可母亲不给我赎罪的机会。这两天我想的太多,也无法休息,过去的一桩桩,一幕幕的往事涌上心头。

我愿天下父母健康长寿,也希望子女们,父母活在时多尽孝,一旦错过终身悔恨。

第三天晚上他们又要我讲几句,今天晚上来的人比昨天还多。我知道,他们这是在听我的忏悔。

我说:你们今天能来,就是对我伤痛的心灵最大的安慰。

2023.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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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