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差点毕业云游去也
吴东权先生在二二八事件引爆地碑文前,述说着一幕幕往事。(作者提供)
当年日本侵略军占领下的卢沟桥。(新华社发/资料照片)
编者按发生在1947年2月27日,于「天马茶房」前的查缉私烟行动引发台湾族群动乱的二二八事件,下周将走入第72个年头。曾任《青年日报》主编、中央电影公司制片部副理、中国电视公司新闻部经理、中国文化大学和世新大学副教授,现年92岁的吴东权先生,12年前亲手预写了「遗作」─〈我已毕业云游去也〉,讲述在他18岁时,生命差点因二二八提前毕业,被历史遗忘的一段真实人生,现于《旺报》「两岸史话」版提前部分曝光,盼能早日抚平这段历史伤痕。
跌跌爬爬经历了八九十年的生活,从小亲自体验过八年抗日战争、二二八事件、国共内战、金门砲战,跨越两个世纪,离别家乡五十年,这一生的坎坷,一言难尽。
我不想假手文友来为我的逝世撰写悼文,一方面是避免麻烦人家,再方面是怕别人未尽了解我的生平事迹,结果是写得不痛不痒,浮光掠影,把我的人生写得一文不值,甚至很多误传,或是过度揄扬,所以我还是决定在我远行之前,亲自执笔,把我这一辈子的历程际遇,一五一十地写下来。
离家五十年的坎坷
说真的,我跌跌爬爬经历了八九十年的生活,从小亲自体验过八年抗日战争、二二八事件、国共内战、金门砲战,跨越两个世纪,离别家乡五十年,这一生的坎坷,一言难尽。
就从我出生写起罢;那年,正好是东三省归附中央,国民革命军统一全国,冬至大如年的节气里,我生于福建省莆田县延寿乡白杜村。这里必须先说一个故事;且说莆田延寿乡隔兰村有一个乡绅林少洲,饱读经籍,半耕半读,育有三子,取名林寿澜、林寿年、林寿宗。
老大林寿澜,依乡例十八岁往福州商行当学徒时,结识同在当学徒的同乡白杜村青年吴阿钟,交情极深,不幸在两年后,吴阿钟突罹恶疾,临终时以寡母与弱妹吴莺宝相托,林寿澜很重情义,慨然允诺,两年后,吴莺宝十八岁时,林寿澜遂娶之为妻,终生照顾其母女,因吴家无后,遂加冠吴姓,以继香烟,列籍吴氏族谱,婚后两年,生下男婴,随母姓取名吴东权,接着三年后生一女,取名吴东梅;又三年生次子吴东衡。
当我七岁时,家父任职广西柳州鸡喇酒精厂,携带母亲、衡弟和我赴任,东梅妹则留在故乡陪伴外婆。
不久,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大举侵略,战火遍及全国,父亲的工作也经常转任,从柳州到桂林、从桂林到贵阳而重庆,我虽然在读小学,但是天天躲警报,经常换学校,日机轮番到处轰作,我家好几次都只差一点点就被炸中,眼看无辜同胞死伤无数,小小心灵中对日本军阀的痛恨,爱国的心情,无可复加。
当日军入侵到湖南长沙时,家父觉得这样拖家带眷,随着职务调动,不但危险,而且劳累,因此绕过七个省份,将母亲和我两兄弟送回福建莆田,他自已则重返大后方,参加抗建工作。
回到莆田故乡,和外婆及东梅妹住在白杜村,是时福建大部份地区并未沦陷,我进西天尾小学插班读五年级,由于跟着父亲在西南各省生活五年,所见所闻甚丰,阅读书报较多,因此在学校中成绩突出,尤其是作文,常被张贴于公布栏内表扬,老师鼓励有加,对我后来爱好写作的兴趣,影响甚巨。
在祖父私垫受调教
是时祖父林少洲,在故乡梧桐镇等处设立私垫,在祠堂中教导村童研读四书五经,我虽然由父亲主张进入小学,但是每逢寒暑假,则必须到祖父的私垫去读古书,从孝经开宗明义章第一开始,读到幼学琼林、左传,后来我进入砺青中学,假期仍须到私垫去接受祖父的调教,写毛笔字、做对句、学吟诗、读经书,祖父执教极严,我和所有的童生,都望之生畏,严师出好徒,的确有很多道理。
但是,由于日军步步进逼,略衡阳、下柳州,直扑桂林,时局日益紧张,沿海各省与西南大后方几乎完全断绝,家父在重庆不但无法汇款接济家用,连通信也告中断,一家老小为了生活,从未下田耕作的母亲,只好将原先放租的两块祖田收回自已耕种,以维持生计,于是,全家动员学习耕田,原已进入小学读书的东梅妹,也辍学帮助下田,东衡弟才七八岁,派不上用场,我则利用星期假日和寒暑假,参加农耕,可怜的母亲,以瘦弱之躯,日夜操劳,生活困顿,每年仍有四个月缺粮,三餐以地瓜野菜果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