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家榕/三五而惑

图/王孟婷

今年就要三十五岁了。眼看而立已过,还未届不惑,人在囧途的我,且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现况,两害相权各取一字,称之为「而惑」,借此发表一下阶段性牢骚吧。

始终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早衰又晚熟」的时代。早衰是源于快速迭代的压力(以及相应而生的报复性饮食和作息),至于晚熟,则是「多元选择」所致的举棋不定,不愿辜负自己,只好辜负光阴。

因着上一辈的辛勤耕耘,现今30+族群的生长环境,渐从追求温饱,上升至「逐梦」的奢侈烦恼。想当年,国高中有适性测验、大学科系结合志趣、社会舆论亦积极鼓吹自我实现,不知不觉地,二十岁的我,被「可能的自己」勒索了:比「选择」更难负荷的,是「不选择」所制造的机会成本。漫漫长路只能捡起一颗石头,脚边的这颗很好,但,是否会错过下一颗更好的?

唯恐错失良机,我谨慎、我犹豫、我输不起,担心受制于框架,导致三十岁自我介绍时,仍解释不出具体的自己。最终落入另一吊诡:正是因为机会珍贵,反倒消耗了珍贵的机会。看似是人生的执笔者,到头来,不过是故事里一个面目模糊的角色,未被定型,也无方向,连下一章会走到哪里都不确定。

唯一确定的是,逝者如斯夫,没有人能留在原地。

结果一回神,我就老了。

嗟叹之余,却也松了口气。一方面发现,成功人士示范的梦想,多半是幸存者偏差;一方面也发觉,年轻时真正的挣扎,不在于那些可能实现的自己,而是怕失去每一个可能的自己。

然而,每个年轻人,都是从告别那些「可能的自己」开始,才慢慢成为一个大人的。

曾听过一句话:「成熟就是从『can be anything』到『to be something』的过程。」或是为生活所迫、或是为了更值得的事物,成年人必须学着放弃,练习用减法处理生活。有句话说得没错,小孩子才做选择,因为真正的大人,只能根据前一个决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但,失去那些可能性,也没想像中的糟。二十五岁的自我实现,离不开自我中心;三十五岁的我,有了责任、有了使命、有了家庭,哪怕就此被定型,却也因此对特定的人,产生特定的意义。

曾经的「我」,悄悄地变成了「我们」。

于是,三五而惑的我,依旧会迷茫,却不再那么慌张了。

因为如今的生命,已多出些沉甸甸的、关乎他者的重量。我所实现的,远不止是自己,而是定义更丰富的something。

晚熟的我们,终究会成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