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大哥變「人中之蟲」?日本防疫戰裡的風俗業與黑社會

在这波疫情打击下,日本的极道或是夜生活娱乐业也受到了极大影响。图为以日本极道生活为主题的知名电玩系列《人中之龙》,主角桐生一马的自拍照。 图/《人中之龙》系列

一向让大家觉得比台湾先进几十年的日本,这次在防疫战吃了大亏。

原因其实很多,虽然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日本没有在旧历年期间,挡住从中国来的大量观光客、还有钻石公主号后续处理而沿生出的大量国内社区感染。但面对越来越严峻的情势,日本不得已祭出了类似柔性封城的「自主规制」手段(即「自肃」),让经济受到了严重打击。

在这波打击下,当然日本的极道或是夜生活娱乐业也受到了极大影响。尤其是在防疫特别重视感染者足迹的调查下,总不能堂堂正正地说出「昨天我去歌舞伎町开了好几家」这种实话,否则可能肺炎两个星期就好了,但是回家之后就立刻往生的悲剧登场。

日本不得已祭出了类似柔性封城的「自主规制」手段(即「自肃」),让经济受到了严重打击。图为东京著名的不夜城歌舞伎町。 图/路透社

而且因为这些「粉味的」产业确实也是人类大量「浓厚接触」的场所,所以在灾情扩大之后,好朋友老顾客们也发挥日本人的自制美德(?)开始不去这些夜生活娱乐场所了。其中著名的搞笑艺人冈村隆史,也在自己的广播节目发表了向猪哥同好们的激励宣言:

虽然说日本的广播节目有时候尺度很开,像男神福山雅治过去就常常在广播节目爆开黄腔无双。但是曾因忧郁症而休业半年的冈村这次惹了大祸,失言不止引起女性们的愤怒,连真正的性风俗业界都滚了起来,最后让广播节目停播、而冈村本人也出来谢罪。业界人士们生气的理由也很简单:

「这家伙根本搞不清楚我们现在多惨!」图为东京歌舞伎町的酒店广告。 图/路透社

因为之前的防疫工作慢了半拍导致严重后果,日本政府只得祭出发钱的大绝招,除了每个人发给10万日圆现金汇入户头之外,对于各种受到灾情影响的百业业主,也有补助金制度。但是有两种人被排除在外,甚至还引发了一部分是否为「职业歧视」的争议。

被排除的就是「风俗业」与「暴力团」。

「风俗」这个原指生活习惯及文化的名词,会在日本带有特殊意义,是因为这些业者被设定为「影响善良风俗」的关系。而真正的风俗业其实包括了有店员接待(有一定时间交谈,而非像点餐般的业务对话)、店内照明较暗的饮食店,甚至是引发客人「射幸心」(しゃこうしん)、也就是侥幸之心的雀庄、柏青哥店其实都算在风俗营业里。

一般我们讲的风俗业,大都直指性风俗业。虽然日本早在1957年就立法禁止卖春行为,但是风俗业里却有店舗型性风俗特殊营业等五种业别,来提供「满足客人性好奇心」的需求。 图/路透社

但是一般我们讲的风俗业,大都直指性风俗业。虽然日本早在1957年就立法禁止卖春行为,但是风俗业里却有店舗型性风俗特殊营业等五种业别,来提供「满足客人性好奇心」的需求,简单讲就是除了「本番」之外什么花招都有的意思。 台湾男性朋友很多好像都对日本风俗有些幻想,但是在这些风俗店里,如果强行要向服务人员「本番」的话不只违法,而且在被报警之前应该就会出现身上有些彩色涂鸦的热血年轻人来处理,劝大家还是不要玩为妙。

店舖型风俗又细分为6种行业,但是不管哪种类别,总之套句日文用语就是一开门就得和客人「浓厚接触」(のうこうせっしょく)。在这种连出门都好像会被白眼的防疫时期,这些店面的生意有多惨,大家应该也可以想像。

而会在风俗店工作的女性们,当然大多也都没有书面上的正式职业,所以除了人人有奖的10万日币之外,也很难去公所申办因职业而受到的收入损失——明明她们的职业是受伤最巨大的。所以冈村那句自以为搞笑的玩笑话会搞到各方公干,其实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不管哪种类别,总之套句日文用语就是一开门就得和客人「浓厚接触」(のうこうせっしょく)。在这种连出门都好像会被白眼的防疫时期,这些店面的生意有多惨,大家应该也可以想像。 图/《人中之龙》系列

以上是风俗业的惨况,而暴力团更是雪上加霜。黑社会原本在近年的日本就很难生活了,再被疫情这么一搞简直生存危机。

台湾很多人都误会,以为日本的黑社会组织每个都堂堂正正在总部挂上招牌,所以日本黑社会是合法的。其实日本和台湾对这些「血性男儿」一样严厉,我们所看到的XX组OO会,是登记有案的人民团体或是公司行号,「组」就是人力组合的意思,而不是黑社会组织;不然台湾的101是由日本「熊谷组」负责施工的,人家可是有名的建设公司啊!所以日本的「指定暴力团制度」,就是由警察机关认定这些人民团体或是公司行号,是否为暴力组织而加以监视、并适用《暴力团对策法》,而不是日本黑道都是正式立案的有牌流氓。

日本在80年代的山口组内部风暴「山一抗争」之后,决定整顿黑道对一般社会的危害,于是祭出了几近违宪的《暴力团对策法》。这让日本的哥仔们一下从威风八面的任侠,正式跌成了落水狗,只要被认定是暴力团员,那么就不能买保险、买车买手机、甚至不能订立任何维生必须之外的契约,等于是被整个社会排除。

日本在80年代的山口组内部风暴「山一抗争」之后,决定整顿黑道对一般社会的危害,于是祭出了几近违宪的《暴力团对策法》。 图/路透社

如果假冒隐瞒自己身分从事以上行为,就立刻成立诈欺罪准备吃牢饭。而「使用者责任」这种法律上的适用,让黑道火并小弟间的厮杀,不再只是当事者双方的刑事责任而已,只要某组的小弟动手杀人伤人,则该组干部和组长都需负连带责任——不管有没有教唆证据,全都通通抓起来。这也让日本黑社会谋生更加困难,才会发生之前黑社会组长被捕,而原因是因为带着组员违反渔会条例偷偷去捕鱼、然后卖给寿司丼饭店赚钱的这种黑道挽歌了。

本来就已经够辛苦的日本黑社会又遇上疫情,让维生的各种赌黄娱乐业萧条而雪上加霜。虽然《暴对法》实施后黑社会很难再对店家收取保护费(みかじめ料),但是借由保全、提供物品、租赁等商务契约而行保护费之实的作法,仍然是黑社会的一大收入来源。

疫情扩大之后,上述的风俗业者再也搾不出汁,在大家外出自肃的风潮下,也只有柏青哥店仍然有不怕死的闲人阿伯们每天排队而已。于是黑社会好像也开始变成要领救济金的对象了。不过在这种危急之际,却有日本哥仔出来说:「我们这种人平常根本对社会没有贡献,没资格去领补助金」的侠义发言。

黑道的本质就是以暴力进行对自己有利的行为,盗亦有盗大多只存在于动漫和影剧的世界里。 图/北野武《极恶非道》系列

「很简单啦。去收那个少少的10万,然后被讲说有困难的时候就去拜托政府,这很丢脸的,这种话传出去的话在黑道会被看不起的!」

「我们𨑨迌人没有拿那个钱的资格啦。平常带给社会不便,然后一有困难就去抱政府大腿这说不过去。我也会跟我们少年仔们这样讲!」

这个报导一出来,马上引起中国和台湾网路一片赞扬之声。意思不外乎是日本黑道盗亦有道,果然帅气日本的任侠就是不一样之类的。

但是修但几雷(Sió-tán--tsi̍t-ē)。

如果拿那个10万很丢脸很不合任侠道,那策划各种诈骗行为、骗走阿公阿婆的退休老本就很有侠义精神?卖安仔和药仔就很盗亦有盗吗?好像不是啊。

日本黑道领10万块会被笑的原因,不是只因为什么仁义道,而是「为了区区10万块还去弄那些很丢脸」。 图/《人中之龙》系列

其实我们在看国际新闻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这种因为一知半解而生的奇怪美化,或甚至把自己心目中的理解状态,寄托在比我们先进的国家看能不能实现。如果讲结论,黑道就是黑道,没有日本就比较高级的道理。上述的报导其实只讲对了一半,的确去领那10万会在黑社会被看不起,但可不是因为什么侠义精神。

是因为日本黑道本来大多就连领的资格都没有。

第一,因为《暴对法》的关系,日本黑道成员本来就连银行帐号都不准开设。第二,这个补助金虽然规定只要登录在「住民基本台帐」的居民,也就是只要满一定居住年限连外国人都能领,但是日本黑社会很多就像新闻上犯人一样,被捕时名字后面括号里的字是「住所不定」的问题人物。

像这样的条件要去领补助金,基本上就是得再多动一些手脚才有办法通过申请。日本黑道领10万块会被笑的原因,不是只因为什么仁义道,而是「为了区区10万块还去弄那些很丢脸」。

「很简单啦。去收那个少少的10万,然后被讲说有困难的时候就去拜托政府,这很丢脸的,这种话传出去的话在黑道会被看不起的!」

总之,疫情里的黑道传奇也没像网路上说的那么美好。就像刚才提到的,黑道的本质就是以暴力进行对自己有利的行为,盗亦有盗大多只存在于动漫和影剧的世界里。

写到这里,刚好看到台湾之前的纾困金风波,新闻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露出精美半胛刺青、看起来就是在当店上班的少年仔,龇牙咧嘴地在那边哭枵(khàu-iau)说纾困金很难领一副要跟人输赢的样子,好像政府天生就是欠他的一样。让人觉得既然他气魄这么好怎么不去认真工作好好去收帐,在那边为了一万块大小声这样跟人家当什么兄弟。

唉。我好像要跟日本黑社会道歉一下了。

疫情里的黑道传奇也没像网路上说的那么美好。 图/《人中之龙》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