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精分患者,我是这样熬过来的

*仅供医学专业人士阅读参考

我妈得精神分裂症这10年

撰文 |小王同学

曾经,一度,没有8次也有10次,我动过这样的心思——我妈要是消失就好了。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我知道很多人会这样指着鼻子骂我,因为我自己也在动过心思之后,这样痛骂着自己,但我相信几乎每个精神分裂症的家属,每个跟发病时的精分患者生活过的人,都或多或少有过类似的想法。

但还好,我只是想想,更幸运的是,经过10年的反复挣扎,我的妈妈终于又回来了。

1.噩梦的初始

我妈是在我上大学的第二年开始逐渐不正常的。

刚开始是日渐频繁的电话。上大学之前,我们约定每周视频一次,上大学之后的我却如同终于自由的小鸟,很快将与妈妈的约定忘在脑后。

但突然的,妈妈的电话不知为何又频繁了起来,在电话中,她总是会把一些小事翻来覆去地念叨,然后得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结论,什么有人在监听我们打电话,隔壁牛爷爷又欺负我们家孤儿寡母,我这个女儿不想要她啦。

我不想听把电话挂掉,她会执着地一直拨打,强制我必须听完并附和她。时间长了,一接到她的电话,我就想叹气。

后来,妈妈给我的感觉更是完全变了,变得非常奇怪,性格自私行为古怪,变得......不再像我的妈妈。我们家是单亲家庭,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爸很快再婚给我生下陌生的弟妹,我妈却为了我一直不曾再婚,一边上班一边用心照顾我,从没让我感受到一点爱的缺失。

可是,原本这样温柔爱我的妈妈,现在却会对我破口大骂,哪句话稍有不对,就会指责我像我爸一样想害死她,我朋友圈发了什么,她立刻要打电话过来质问。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年多,简直快要把我逼疯。

直到那天,正在上课的我突然接到我爸的电话:“你快回来!你妈疯了!”原来,我妈上班上到一半,突然跑到他家大哭大闹,说他偷了我们好多钱,不还回来她就要在他家跳楼......无奈之下,我爸报了警。

2.异常的根源

在我妈被扭送到警局,又被送到我们当地的精神病院后,第二天,我终于从学校请到假飞回家,在住院部见到了她。隔着住院部坚固的玻璃和栏杆,看着病历上“精神分裂症”的诊断,妈妈半年多来的异常都有了解释。

也是在这时,放下近半年来面对她时总是习惯性涌起的烦躁和不耐,我开始在长大以后第一次仔细地观察她——原来,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妈妈已经变化了这么多。

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为了方便我观察,她也是这样,静静地坐在灯光下,当时的她,眼神是如此灵动,笑容是如此温柔,面颊上因为我的注视还浮现出害羞的红晕。现在的她,服药过后同样安静地坐着,却两眼发直,神情淡漠,高高的颧骨和凹陷的法令纹在她脸上留下了操劳岁月的痕迹,却并不再温柔,反而像被贴上一张刻薄的面具。

在医生的办公室和网络上,我第一次了解这个本来离我很遥远的疾病——精神分裂症,当然,在将来的10年里,我会逐渐对它有更加深刻的认知。这是一种严重的精神障碍,我妈之前表现出的幻觉妄想、思维紊乱、情感淡漠、个性改变等,都是精神分裂症非常典型的症状。

当医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以后,他安慰我:“精神分裂症虽然难治,但一般两三个月后,把患者的幻觉妄想啊这些急性症状控制好之后,患者的情况一般能稳定了,之后只要坚持服药,跟原来没什么大碍。”听了医生的话,我的心稍稍安定,以为经过治疗,妈妈很快就会变回我印象中的样子。

刚好到了快放暑假的时间,跟学校请好假以后,我在家专心照顾我妈,但事情远不止我想的这么简单。

3.放弃幻想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后,医生确定我妈已经情况稳定,终于可以出院了。当我们再次走进住了20多年的小区,曾经熟悉的街坊邻居异样的眼神,远远回避的动作,背后的窃窃私语,都一次次挑动着我妈本就敏感的神经,也让我愤怒又无奈。

出院以后,脱离了医生和护士姐姐们的帮助,一切都要靠我自己,尤其是生活处境中的各种具体问题,都让我一个头两个大。

最难的是“坚持服药”。她非常排斥吃药,总是说自己没病,每次吃药都得连哄带骗,吃完药以后她还喜欢装不舒服,一会说头晕一会说肚子痛,总之就是我让她吃药害了她。

想到自己这么认真地照顾妈妈,想让妈妈早点好起来,她自己却不配合,我也会忍不住生气,跟她吵起来,但渐渐地我也认识到这样无济于事,反而会增加她对我的敌意。

因为疾病影响大脑,妈妈的性格和思维也发生了变化。她的记忆力、理解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和语言表达都有下降,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有时候都不能很好地沟通。

有一次出去买菜之前,让她把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晾起来,结果我回来一看,衣服都铺在地上,还淌着水,原来她一直都没动,发现我快回来以后,又以为我是让她洗衣服,于是把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用淋浴头冲一遍,然后铺在地上晾,把我气了个够呛,我批评她懒,她还不开心。

眼看着妈妈在我的陪伴之下,再也没有发过病,9月开学后,把妈妈拜托给外公外婆后,我回到学校继续学业。

但来自家里的电话总是打进来,带来一些不好的消息:妈妈又开始拒绝服药了,妈妈自己偷偷从家里溜出去不见了,妈妈跟隔壁牛爷爷家大吵了一架,妈妈偷偷爬进我的小学又被送到警察局了......

隔着电话线,听着外婆疲倦的声音,我无法责怪外公外婆照疗我妈不力,她不仅是我的妈妈,也是她们的女儿,但他们年纪大了,还有孙辈要带,照顾我妈同样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么反复折腾几次之后,我终于认清了形势,现在的她比起我的母亲,更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她更需要的是专业治疗和看护,我所谓的“关心”“爱护”根本是不够的,尚年轻还在上学的我也根本有心无力。

最终,在外公和舅舅的帮助下,我妈被安排在了最开始的那家精神病院分院进行“疗养”,因为精神分裂症属于精神重症,办理残疾证以后,可以享受很多政府优惠费,住院的费用并不是很贵,是我家可以勉强承担的范围。而我,也要继续我的人生,先去完成我的大学学业了。

4.不是我一人负重前行

医院毕竟不如住家里舒服,我大学期间,外公外婆总是不忍心我妈一个人在医院“受苦”,她情况稳定之后,他们还是会把她接回家住。

但他们的心软并不能改变现实,出院以后,没有了稳定的环境,没有了24小时看护,没有了专人监督服药,妈妈又总是会在一段时间后复发。一次次,我们都眼看着妈妈有康复希望又再次破灭,眼看着历史不断重演自己却无能为力。

每次回到家,面对着脾气暴躁经常不配合治疗的妈妈,面对着被磨得头发全白了的外公外婆,我的心中充满了无力、心软、自责、愤怒,这样的日子彷佛没有尽头。

在这样的心境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坚持读完了本科和研究生,并在两年前在省城签下了稳定的工作——现在,该我从外公外婆那里接过照顾妈妈的重任了。

在将妈妈从老家接到省城后,我带她去省城的三甲精神专科医院重新看了下。经过七八年出院进院服药断药换药的反复折腾,妈妈自己终于接受了自己的患病现实,此时的情况也稳定了许多,省城的专家肯定了妈妈现在的治疗方案,同时建议我们到社区康复中心进行康复训练。

原来现在已经不像原来一样,精分患者出院以后医生就不管了,断联了,照看患者全靠家属,对于像我妈妈这样的重精患者,有专门针对他们的患者管理项目,可以就近到附近符合条件的社区康复机构,接受专业的康复训练,有些还提供日间照疗和定期的专家巡诊。

对于我妈这样抗拒服药的患者,家属无法24小时看护,也有了更多的解决办法,可以选择将现在一日两次的片剂换成一月一次的打针,现在大多数长效针政府也有优惠补贴,平均算下来花费多不了多少,却解放了家属和患者。

5.她又变成了我的妈妈

现在,我和妈妈的生活好像终于苦尽甘来。

因为打针代替了每天吃药,她的病情也随着血药浓度的稳定而变得更加稳定。

在社康中心,她认识了新朋友,社区的阿姨跟我妈一起唠嗑,成为彼此的最佳买菜搭子,看着她们每天交流一些省钱小技巧和营养知识,一大早爬起来去超市抢新鲜蔬菜,说我每天上班太辛苦了要吃好点。

原来精神分裂症对我妈来说,不仅是躯体上的疾病,更是她的一块“心病”,她特别怕别人知道以后把她当疯子,但也许是年龄上来了,现在她发现,老人家们岁数大了,身体多多少少都会有点问题,李大爷前几年心脏出问题,做过好几次心脏手术了,李奶奶从年轻时候就有风湿,一到下雨天就腿疼,牛爷爷糖尿病,天天要监测血糖,好些美食都不能吃,在他们中间,她好胳膊好腿的,现在更是病情稳定,对生活几乎没有影响,她终于不再纠结这个“心病”,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和目光放回到我身上,能够踏实生活。

十年,我的妈妈终于又“回来”了,我也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当妈妈的宝贝女儿的感觉。同时我也非常庆幸我们一家人从来都不曾放弃治疗,才有她现在终于完全康复的结果。毕竟,无论过程怎样曲折,有亲人在旁,都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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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心理专家说

责任编辑:老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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