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菜市場5-3】毛奇/上菜市場買野菜

蕗荞(右)与芋梗。图/毛奇提供

寻觅「不规矩的少数」

在不上班写书的日子里,我很在意去菜市场这件事,跟去咖啡馆写稿一样在意。在家工作,意味着没有固定的同事,最多的时间是面对自己,因此早晨的买菜时光,在熟稔的咖啡馆交换只字片语,买卖付帐的简单问候交涉,是一天之中可以跟人谈话的少数时候。

我会先从菜市场的咖啡店开始。咖啡店有好喝平价的咖啡,柜台上的萤幕播放着当日的新闻跑马灯,买菜的客人三三两两在店头聊天,甚至抽烟发呆,跟老板有一搭没一搭交流新闻时事,然后盘算当天的买菜规画。

一般来说,传统街角菜市场中的卖菜摊贩,可分为几种:一种是盘商,有特选蔬菜,一种是批菜来卖的小贩,各具主打特色,剩下的更多是小农,搭配自种的蔬菜摆在地上。这些小农带出来的蔬菜,形状通常没那么规矩,数量也不多,甚至萌生着野生气息。

比如冬日的柑橘,不像水果摊饱满的橙黄橘绿,可能是带着黝黑日光烧伤痕迹的「火烧」柑橘,外表有点儿丑,滋味却是好极了,也比如春天时的春蔬野菜,夏日前迸发的箭笋,大暑天气的绿竹笋。

外貌可爱的苦茄是阿美族常食用的野菜。图/毛奇提供

花莲的重庆市场里,挂卖着少见的火葱及兰屿肉豆蔻。图/毛奇提供

苦涩中的不驯况味

对于嗜吃野菜的我来说,对野菜有些「迷信」式的看法:我认为这样未经精细品种选择,天生天养长出来的蔬菜,吃起来滋味更足,滋味更加有精神。野菜之所以野,有时是品种野,不见于规模种植;有的是种法野,没有特别悉心照料,长得不美,但好吃。

举龙葵为例子,龙葵多半见于端午前,大龙峒区域的菜市场摊贩,不但卖这款台语称作「黑珠仔菜」的野菜,甚至还卖新鲜的艾草,把驱邪的吉祥草叶拿来当菜卖。我料想是这个城区的人还保留着古老的手艺,在清明时分拿艾草回家做成碧绿的草粿。卖菜小贩神情自若,她说,做粿可以,燃烧洗浴可以,嫩艾草叶拿来煎鸡蛋也可以。看来她卖艾草,不只是卖蔬菜,是卖人跟青草的传统生活方式。

龙葵买来后要捡过,嫩叶尖端留下,汆烫后再料理才不会发苦,也可避开龙葵碱。但我可说是被野菜这样不驯的气味说服,恨不得多多保留清苦饱满的蔬菜滋味,因此往往是汆烫后拌上油醋盐就趁热吃掉了。

吃着不常见的蔬菜或野菜品项,不由得联想这些植物跟环境生长的空间。在大台北,不同区域的菜市场,贩售的野菜有所差异,这绝对是超级市场见不到的。

红藜嫩叶。图/毛奇提供

整篮的菜蔬也会有惊喜,好比一盒波罗蜜。图/毛奇提供

与摊贩聊出归属感

在北投阳明山买得到山芹菜和肥胖的芋梗,在乌来新店买得到甜美芬芳的珠葱和珍珠菜(角菜),在三峡、芦洲有新鲜平价的绿竹笋,社子岛的苋菜、地瓜叶、水田芥。

芋梗要用小鱼干和发酵的豆米酱来烧,珍珠菜要加鸡蛋煮成蛋花菜汤,水田芥可以生吃,可以煮汤清烫,口感清脆。大抵上这些菜怎么吃,口味怎么搭配,是要学习的。但正这是这个询问的过程,跟卖菜的小贩建立了交流与情谊,让我这样一个外来人口,感觉慢慢归化成台北人。

买野菜通常回家后要花更多的时间来整理,因为这些蔬菜通常不是所谓的「规格品」,是菜圃里根据农人个人喜好多加种植而出的,通常回家捡菜要捡出更多的枝条。因此购买野菜实在是没办法说是一个为了方便的选择,但我却喜欢这种规格之外散发出来的气氛。都市生活方便不在话下,但每天过着便利而千篇一律的生活,有时候内心难免感到寂寥。而这些野菜是我感受到日常生活里生命力的方法,总能攫取我的目光。

士林市场里贩售自种品的小贩。图/毛奇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