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史家谈松沪会战与八百壮士 盛赞「中国的阿拉莫」
524团团长谢晋元上校(中坐者)与他的军官。(图/网路)
民国26年8月13日,以上海为主战场的松沪会战爆发,是国防部史政局所认定的「中日22场大会战」的第一场。这场战争历经了3个月,在末尾阶段,为掩护主力撤退,国军88师第524团接到坚守四行仓库的任务,他们号称守军有800人,因此日后就以「八百壮士」之名载入史册。美国史家也盛赞这场战役的壮烈与坚决,称为「中国的阿拉莫战役」。(阿拉莫战役是德州脱离墨西哥革命战争之一,200多名德州军在阿拉莫孤城坚守,对抗5000多名墨西哥部队,最终虽全军覆没,但造成墨军巨大伤亡,也争取到德州胜利的契机。日后美国就以「阿拉莫」来形容以寡击众的战役)
网路战史(warfare history network)介绍,在整个20世纪的30年代,日本帝国是由充满了侵略野心的军部在把持,他们有着狂热「武士精神」与极端民族主义,从不认为侵略有什么错。1932年,日本占领中国的东北省份,旧称「满洲」,并且扶植前清的溥仪皇帝,建立一个称为满州国的「独立国家」。然而这个伎俩只是掩盖了赤裸裸的侵略,而且世界上很少有国家认可。但是英国和美国等主要西方大国,却因为受困于全球经济大萧条,只能提出一些微弱、最终无效的抗议活动。
浴在砲火下的四行仓库,正面对着苏州河,那也是最后的撤退路线。(图/网路)
此时的中国处于动荡之中,新生的中华民国是由蒋介石与国民党在统治,蒋是一位务实的军人政治家,在内忧外患的环境下,他的主要目的是统合内部各方势力,也包括毛泽东领导下的共产党人,他花了极大的心力在对付这一股中国政体的致命疾病。既然蒋介石花了多数的心力在对内,那么对日本军国主义者来说,这就是天赐良机。1932年以后,中日之间发生了一系列事件,此时的中国政府人通常向侵略者给予让步,在消化满洲之后的十年间,日本仍然是贪婪的蚕食了中国的华北与西北其他地区。
1937年7月7日,一名日本士兵(志村菊次郎)在北平附近失踪,最终,这名士兵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一种说法是他跑去参观妓院。按:多数中文资料是他是单纯肚子痛)。但是,日军军官却将这件事做为借口,要求华北中国人不得散布反日思想,不得绑架日本人。他们料定中国人会给予更多的让步,包括领土或日本人其他想要的利益。但是这次中国政府断然拒绝了,明确的告知日本「一切到此为止」。
双方立即展开激烈的战斗,并迅速升级为重大冲突。日本挟着优势军力,很快占领了北京和中国北方的大部分地区。1937年的战争其实事先并无计划,但是日本相信,只要姿态够强硬,中国势必让步-至少他们希望如此。最重要的是,日本不希望惹到另一个也对中国有野心的对手-苏联,日本正确地认为苏联是致命的敌人。
蒋介石有其他计划。长江流域的华中,是中国的政经中心,南京是首都,而上海则是经济首都。1932年,国军与日本已在上海与打了一次不分胜负的平手(一二八松沪战役), 蒋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可以重演那次经验-拖到国际调停。作为第一步,他开始向上海派出主力军队,包括精锐的第87和第88师。这是由德国顾问所指导的部队,装备和训练都特别精良,他们甚至穿着独特的德式钢盔,在当时,这两个师甚至称为「首都禁卫军」。
在此简述当时中国军队的困境,此时的中国军队正式名称是「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在帐面上规模庞大,约170万人。不幸的是,军队绝大部分都是由半文盲的农民组成。真正身着标准制服与合适装备,接受现代化训练的精锐部队大约只有30万人,勉强编成40个师。其中又只有约8万人是蒋委员长自己可以直接号令。
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中国上海是亚洲最富有、最进步,同时又是最颓废、最复杂的城市。这个城市的核心,被外国人所租用,称为国际租借地,是中国陷入半殖民地的困局,但是蒋委员长的计策却将这个困局,设计成对日战略的一部分。
四行仓库前的防守阵地,前是苏州河。(图/网路)
由于华北已经沦陷,再派兵已没有意义,因此蒋介石将5万名部队(包括87师与88师)派到上海,主动攻击日本在上海的军事据点,可以强调中国在面对日本侵略时的实力和决心,甚至期待英国和美国等西方国家进行干预。
8月12日,上海市委员会动员了上海志愿军,并且正式请求英美驻军支持,虽然没得到结果,但战争不得不打。然而在上海打仗并不容易,此处的地下水位只有一两英尺,所以不能挖掘战壕,只能用沙袋来建立据点,数以百万计的沙袋必需用卡车运到闸北,再以铁丝网串连。
8月13日上午9点左右,国军向与日军开火,日军立即回应,而88师也以重型迫击砲袭击日军要塞,此时日本海军上将长谷川清的第三舰队立即用舰砲反击,上海之战已经开始。
8月14日,国军发动了一次重大攻势,这次袭击的目的是将日本人赶进黄浦江,以极大量的部队攻击日本的陆战队驻扎地,他们几乎成功了,似乎现代的日本武士即将被他们所瞧不起的中国人羞辱。这对日本人来说无法容许,很快,日军大量的支援部队上路。松井石根的上海远征军立即投入中国,总数约有30万人、300门砲、200架飞机,以及日本帝国海军舰队。
此时的中国几乎没有海军,所以松井的登陆部队几乎没有损失的就进到上海,战况立即对日军有利。由于战线已经扩大,加上日本的砲火、战车、空中轰炸极为猛烈,国军的损失迅速攀升,平均要杀死1个日军,必须付出10名国军士兵的代价,每小时1000人的伤亡率并不少见。
上海之战演变成了屠宰场,僵局让人想起一战的凡尔登和索姆河,西方的观察家说「这场战争演变成两个巨人在互抓对方的喉咙」。中国人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坚持不懈,此时的上海国际区域相对和平,外国记者可以从相对安全的角度观察战斗。美国记者艾米莉.汉(Emily Hahn)就经常和朋友相约在国泰饭店(Cathay Hotel)顶层观战,甚至是吃着晚餐配着鸡尾酒在看的。
国军所在的沪南区,就挨着法租界的一边,日本砲兵竟冒着引发国际事件的风险,将砲弹飞越法租界区攻击国军阵地。在法租界的居民已习惯砲弹在天上划过空气的尖啸声。
战斗打到10月底,国军损失惨重,但僵局仍在继续。日军为了突破局面,集中火力攻打上海西北6英里处的一个小镇大场,动用大约700门大砲、150架轰炸机连番狂轰乱炸,大场终于在10月25日失陷。
一旦防线出线破损,国军阵地的侧边就暴露出来。撤退已是不可避免,蒋介石虽然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但他不愿放弃上海。他希望11月6日在布鲁塞尔举行一次九国会议能对上海战役做出讨论,中国必须表明自己值得被帮助,所以必须做出另一个牺牲。需要一支断后部队尽可能的拖住战线,已展示中国人的勇气,也要为主要军队争取撤退时间。
蒋把他的决定下交给战区司令顾祝同将军,顾不太认可这个想法,因为中国最好的部队在三个月已经被打残了,现在能做的应该是尽力挽救有生力量,而88师的指挥官孙元良将军也不希望这么做,不过在军事会议上几番讨论,最终同意将第88师的一个团留下来。
这个荒谬的任务交给了第524团,谢晋元中校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个看似自杀的任务,立即因战地升迁成为524团上校团长。经过一番匆忙的磋商后,决定524团的防守点设在四行仓库,这是金城银行、中南银行、大陆银行及盐业银行四家银行联合建立,六层楼以钢筋水泥打造的仓库,原本是物资的贮存地,并不是以军事用途为设计,但已足够坚固。
谢团长仔细的安排他的部队。在仓库大楼外面建造了临时防御工事,主要包括沙袋和玉米袋、豆类以及其他存放在那里的货物。第一营在西藏路左侧占据了位置,而第三营则驻扎在右边的道路上,就在交通银行大楼对面。第二营在仓库高层,以保护仓库的其他三面。两挺重型机枪被放置在屋顶上,其他机枪分布在地面上的防御据点。
当日本人意识到国军正在撤退时,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截至10月27日下午1点,他们接近仓库附近,经过一番初步交火后,日本打算从西方袭击,然而他们遇到了第三营的强烈抵抗。有一次,大约70名日本士兵在仓库西南方发现一处盲点,是国军很难发现的地方,但随后屋顶上的国军发现,从高处丢掷手榴弹阻止日军前进。在这场致命的「弹雨」中,有7名日本士兵被打死,另有20人受伤。然而在这一次交火中,第三营营长石美豪也中弹受伤,但他拒绝放弃指挥,虽勇气可佳,不过之后仍交由唐棣上尉接过指挥权。这一天结束,四行仓库孤军2死4伤,而日军则大约损失20人,不过这天的战斗只是开场。
10月28日,日军多次派出轰炸机飞过仓库,并试着投掷炸弹轰炸,但是都没有炸中仓库,最终他被迫返回基地,因为仓库离国际租界太近,无法进行全面轰炸。日本甚至想使用芥子气,但西方新闻工作者和英国士兵都在旁着看着,日本不敢引起国际事端。
上午8点,谢团长视察了防御工事,并对他的部下进行了精神鼓励,然后就在他讲演时,撇见几个日本士兵试图沿着苏州河爬行。谢团长立即中断了他的讲话,抓起一支步枪,瞄准了一名远方的敌人士兵,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秒钟之后,一名日本士兵中枪跌入河里。
接着日军试图占领仓库三面,占领西侧的交通银行大楼并发起了重大攻击,双方的步枪和机枪互相射击了两小时,没有使国军屈服,但日军成功切断了仓库的水电。
仓库的第四面是英国皇家火枪团(Royal Northumberland Fusiliers)的驻扎地,这对陷入困境的防守者来说是一条可能的逃生路线。日军曾试图向第这一区进攻,但对岸的英军立即开始抄起他们的李菲尔德步枪,日本人得到了这个消息后就放弃了。
此时的国际租界有100万中国居民,包括雇工与难民,通过电台报导和口耳相传,四行仓库的孤军立即成为英雄,成千上万的普通中国公民挤向苏州河岸的的银行大楼,像是在看一场奇怪的体育赛事,中国观众,为防守者加油助威每当日军的攻势遭遇挫折,或者孤军获得暂时优势时,巨大的欢呼声就会人群中爆发出来。有时也为孤军传递日军动向,当人群看到日军的移动时,他们会通过巨大的信息标志,将这份「情报」传给仓库内的孤军。
但支持还不仅仅是视觉上的,中国难民们捐赠了超过10卡车的物资,在夜色的掩护下送入仓库。包括食物、水果、衣物、器具,甚至个人信件都是,谢团长还安排英国军官,将伤员撤离到国际安置的安全地点。
这些物资供应的故事,最感人的就是一位名叫杨惠敏的青年女童军,帮助在被围困的仓库守军和上海商会之间来回传递信息。10月28日至29日晚,这位勇敢的年轻女孩带来了中华民国国旗。由于没有旗杆,守军为此用两支竹竿,以捆绑方式做成临时旗杆。当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飘持在屋顶上时,苏州河对岸几千名中国观众欢呼,并高呼「中华民国万岁!」
四行仓库的战斗分成两个层面-战场上和舆论战。很明显,日本正在失败,即使他们在其他地方的战斗都取得了进展。嗅到好故事的外国记者蜂拥到四行仓库附近,以得知战役的每一个细节,西方媒体浪漫地将第524团称为「失落的军队」(Lost Battalion)。
西方媒体想知道关于孤军的一切,甚至向谢团长被要求一份驻军每一个士兵的名字,要是他们倒下,他们的名字将会永远被记住。但谢团长担心这些信息将暴露守军虚实,所以这位精明的上校发布了一个超长的名单,该名单可以追溯到会战初期所有该团的员额,大约800人,因此被后世称为「八百壮士」,实际上,四行仓库的守军只有411人,包括16名军官。
日本海军上将Tadeo Honda接受外国新闻采访时,他勉强称这些防守者「或多或少是英雄」。有意思的是,虽然仓库的水电被切断,但是所有电话线都保持完整,防守者可以随时对外通讯,也包括来自日军的电话。日本人曾对仓库发出最后通牒:投降或被彻底消灭。谢团长不为所动,在致电给孙元良将军的电文中,谢团长说的是:「战死已经注定,重要的是我们牺牲的有价值。」
由于战斗持续,特别是升旗仪式更激怒日军, 于是日军在10月29日发起全面进攻,他们用大量的轻型火砲猛轰仓库西侧,终于打破了第三营的阵地,日军派车战车与步兵一起行动,守军第三营只能放弃据点进入仓库,但仍具有高度优势,于是日本步兵动用长梯子,这真是是机械化战争时期的一次奇怪的倒退,如同中世纪的攻城战。此时四行仓库守军不断用步枪和机关枪将梯子推开,谢团长也亲自与他的手下一起战斗。日军曾经几处于成功的边缘,但绝望的时刻也出现绝望的反击,一名中国士兵将大量手榴弹挂在身上,并跳入一群日本士兵中间,再自己引爆手榴弹,杀死自己和旁边20个敌人。日本的袭击再一次被击退。
居间调停的英军史马莱特少将。(图/网路)
然而局面却发生转机,虽然四行守军士气仍然高涨,但围观的外国观察员已经受够了。流弹和砲弹碎片落在他们中间,随着战斗逐渐升级,人们担心战斗会蔓延到国际租界。英国主动提出要促成和平解决方案,皇家火枪团的亚历山大.史马莱特少将(Alexander Telfer-Smollett)是谈判中的关键人物,但他发现他的建议很难实行。中国政府断然拒绝,蒋的夫人甚至说「士兵不是生而国亡,就是死而国存,两者只能选一个」,西方观察家很难理解弱国的处境,他们感到惊讶和沮丧。
10月30日凌晨,战斗再次打响。这次日本人不打算在浪费宝贵的步兵,决定以轻火砲无间断砲击,从早上7点到晚间,砲火都没有间断,打算把守军震晕或是震狂。即使晚间视野不好,日本的探照灯照向了天空,仍然持续轰击。然而在坚厚的混凝土墙和日本人不敢使用重型火砲的情况,四行孤军仍严峻地坚持着。
史马莱特少将再一次说服蒋介石,希望守军能从四行仓库撤退,这一次蒋委员长同意了,毕竟主力军已经成功撤出上海,而且英勇的防守也达到了舆论效果,充分展现了中国人不屈伏的勇气,确实没有必要战到最后一人。日本指挥官松井石根同意,在国军离开四行仓库期间不会开火伏击,撤出将于11月1日午夜开始。
然而日军却背弃协议,当守军离开仓库过桥时,日军的机枪和大砲突然对大桥开火,迫使国军冒着砲火在撤退。这对于居中调停的英国皇家火枪团来说实在太过分了,他们决定保护桥梁的一侧,为国军掩护,有4名英国士兵在掩护战中阵亡,另有6名士兵受伤,这绝对可以说是英国对日本侵略者所打的第一仗。
谢团长和他的376名士兵终于成功逃脱,谢是谢是最后一个离开仓库,也是最后一个过桥的人。史马莱特少将在撤军期间一直躲在中国银行后面,他随后得知谢团长平安以后,出面表扬这位英雄。当谢接受英国士兵的赞誉时,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他表示离开不是他的意愿,只有服从命令才这样做。史马莱特少将情绪激动地喊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伟大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