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后 史上死亡最惨重的矿灾发生了
末代女矿工:海山煤矿,与一位社会学者对矿工阿嬷的生命考掘(春山出版)
三周后,海山灾变尚未完成善后,台湾史上死亡人数最惨重的矿灾发生了。
煤山煤矿原为基隆山炭矿,位于九份基隆山脚下,依山傍海。一九一八年(大正七年)八月开坑,二战后由洪天水、苏子世经营,改名基山煤矿,范围扩大到台北县瑞芳镇焿子寮、九份、水湳洞,一九四五年结束收坑。之后矿场几经易主,最后由简士成担任董事长,改称煤山矿业公司,月产能达四千五百公吨,属于现代化中型矿场,当时名列台湾十大优良矿场,煤层厚、岩盘坚固。新设矿场的技术按理较日治时期的老矿场精进,没想到却发生台湾有史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矿灾。
七月十日。岁时甲申年辛未月乙巳日,天成,天贼,福生只宜,乙巳、癸巳,宜兴工、动土、入宅、开张次吉。余巳不利,犯月厌,凶。
中午十二点四十分。瑞芳九份的煤山煤矿又斜坑右二片压风机房起火,机房的坑木支架与机械润滑油迅速燃烧,发现起火的矿工立即通知机电工人维修,但因坑内未配置灭火器,只能出坑求救,待取得灭火器要再入坑时,发现坑内已笼罩在烟雾之中。坑内抽风机虽然持续运转,浓烟仍随气流进入斜坑,第一、二班入坑换班矿工一百二十三名困在东、西三、五、六、七片煤巷,陷在浓烟与一氧化碳弥漫的坑道内,持续对外发出八次警铃求救。坑道深入地下达一千多公尺,坑内曲折蜿蜒,半小时之后,第一批下坑抢救的工人因浓烟过大,只好退回,十五分钟后又再冒险入坑,仍是无功而返。家属、救难人员、医疗人员蜂拥而至,现场一片混乱,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人员,紧急动员清运现场相思木,空出急救场地。迅雷小组派出保安人员指挥现场,警务处加派保一、保二总队协助军方、警方维持秩序。
当天下午,夕阳在海面上映出一片瑰丽璀璨的艳红。建基、瑞三煤矿紧急增调的救援人员集结待命,但由于坑道内枕木崩坍,高热难当,冒然喷水灭火又恐引起落磐,无法进入抢救。待坑外集聚人群净空,大型消防车开至坑口,以接驳水管全力灌救,巨型探照灯照射的坑道口白茫茫一片,整座煤山陷入白色烟雾之中。灾变发生后六个小时,救难人员只能坑外候命,毫无进展。
第二天,救难人员冒死入坑抢救,二十四名救难人员碰到主扇跳电,在四十度高温、二十五度斜坡的坑道内快速撤退,有四名人员跑到坑口,因缺氧昏迷,送医急救之后幸而无碍。傍晚时分,救难人员终于打通中斜坑,救出十八位矿工,送往基隆医院急救。第一位获救的幸存者吴荣贵当时被困在西七片,听见一片呼叫妻儿、求神哭嚎声,这是他第二次下坑工作,想到安全训练时提及身体要蹲低,所以挖了一个坑,将身体埋入洞中,置之死地,等待救援。渐渐的,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寂静,烟雾消散,他缓慢向外爬行,终于被搜救人员发现,救上台车。救难人员持续向前推进,发现二十余人或仰或俯,已经失去生命迹象,只剩头顶上的灯光一闪一灭。当时有六十名矿工仍深陷坑底,情况不容乐观。
抢救八天之后,清晨五时十分运送出最后一名罹难者,确认当场一百零一人罹难,二十二人送医,其中两人死亡,有十一人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成为植物人。当时煤山雇用矿工人数两百人,丧命矿工一百零三人,超过半数。从猴硐赶到现场救援的吴东汉回忆说:「大家死整片,但不像海山爆炸那么恐怖!」同样面临矿灾,矿工命运却大不相同,生死仅在一瞬之间,罹难者也有不同的死伤样态,落磐、埋没、搬运事故者,重者当场死亡,轻者终生伤残,通常血肉淋漓、粉身碎骨;瓦斯、煤尘或爆炸事故者,通常形体扭曲焦黑、肢离肉碎,难以辨识;瓦斯中毒或窒息死者,沉寂倒卧,遗容如常,算是「好死」,可以留个全尸。
事后调查报告指出又斜坑右二片压风机房坑壁落石击中空气压缩机,220V电线发生连续性短路电弧,导致旁边变压器负载电流剧增,绝缘油起火燃烧,并延烧至附近机电设备、油渍,机房看守人未能第一时间处理扑灭,以致含有浓厚一氧化碳的浓烟弥漫坑道。由于入坑矿工均未佩戴一氧化碳自救呼吸器,才造成这场台湾史上最多人死亡的矿灾。
事变之后经济部下令煤山矿场停工一天,进行安全检查,不久之后继续开工,一直到灾变之后五年多,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才封坑。(四之四;摘自《末代女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