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威尼斯也会闹旱灾?
2021年,初春时期。
一座千年古城遭遇了旱灾的侵袭。
当你看到上面这行字时,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座城市是谁?
耶路撒冷、伊斯坦布尔、敦煌?
虽然在不少人的印象中,这些城市往往与气候干燥和漫天黄沙联系在一起,但很遗憾,这次的主角并不是它们。
正确答案可能有些反常识——
「水城」威尼斯。
这是一件乍听令人十分惊愕,仔细思考却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不论是一千两百年前率领人民将首都迁移到里亚尔托(现在威尼斯城的中心区域)的总督,还是在上千年间与水患持续斗争的历任水务行政官,亦或是站在城头写诗回忆威尼斯辉煌过去的英国诗人拜伦——
他们恐怕都未曾想过,「水城」威尼斯有一天会变成「旱城」,与干旱缺水扯上关系。
毕竟威尼斯建立的始因,便是这片迷蒙的水乡泽国能为战乱中的难民提供庇护。
威尼斯之后的发展,也全都依托于河道与海水的支撑。
水,承载着威尼斯的历史。
水,就是威尼斯的一切。
那么,人们为什么要建立这样一座「水上之都」?被水环绕的威尼斯城又为何会遭遇干旱呢?
公元452年,西罗马帝国东南城镇阿尔蒂诺(Altino,今意大利威内托大区特雷维索市东南约15公里)。城里的威尼西亚居民(即后来的威尼斯人,威尼西亚在13世纪后改称威尼斯)正聚集在教堂前,簇拥着此刻唯一能给他们不安的心绪一些慰藉的神父。
在小镇东北方一百二十公里远的地方,因能征善战而被誉为「上帝之鞭」的匈人帝国领袖阿提拉,正率领着他的麾下铁骑围攻重镇阿奎莱亚。
已经坚守了数月有余的阿奎莱亚城仍在拼死抵抗,但任谁都清楚,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位于阿奎莱亚和特雷维索之间的阿尔蒂诺,无疑将是阿提拉马鞭所指的下一个目标。
神父竭尽自己所能安抚城镇居民的情绪,并试图带人们逃离这里。
然而,逃去哪里呢?
南方是亚得里亚海;东方是阿提亚的大军;北方是开阔的波河平原——没有任何遮蔽,只要被敌人发现便与自杀无异;西方的帕多瓦和西南方的拉文纳倒是值得考虑,但以平民的脚程,能赶在阿提亚的骑兵掩杀前进入这些城市吗?
在危机时刻,肩负所有人希望的神父向上天祈求答案。
片刻后,神父告诉大家,神指示他们向南,去往海边。
亚得里亚海的西北沿岸是一片湿地,从陆地再往海的方向进发,则是一片潟(xì)湖区(指被沙嘴、沙坝或珊瑚分割而与外海相分离的局部海水水域)。
神父带领着上百名民众在紧挨着潟湖的湿地边缘安定下来,在芦苇和沼泽的掩护下,他们与生活在当地的渔民合作,开始建设新的家园。
不仅是这些人,阿奎莱亚附近的民众在教区神父的带领下大量迁移到了东北方的海岸边,建立了城市格拉多。帕多瓦的一些居民则提前逃往了东南方的小渔村基奥贾。
此时,这些成功躲开阿提拉侵袭、正在为生计而奋斗于亚得里亚海边的威尼西亚难民并不知道,一座伟大的城市和一个繁荣国家的种子自此埋下。
476年,西罗马帝国走向灭亡,统治者奥多亚克占据意大利。
493年,奥多亚克被狄奥多里克诱杀,东哥特王国开始在整个亚得里亚海沿岸称雄。
这些王朝的风云变幻,都暂且与生活在潟湖边的威尼西亚人关系不大。他们靠海吃海,以航运和捕鱼业维持生计,拿晾晒后的盐去其他地区交换生活物资,并不太在乎意大利区域到底由谁统治。
这点在东哥特王国政治家卡西奥多罗斯的《信札》中有详细记载:
然而,好景不长,威尼西亚人平静的生活在568年被阿尔博因率领的伦巴第侵略者打破了。
北方蛮族伦巴第人在绕过阿尔卑斯山,攻克了米兰和帕维亚后,开始在波河平原上肆虐。威尼西亚人建立起来的赫拉克利亚、格拉多等城镇都惨遭烽火。
被逼无奈下,命运多舛的威尼西亚人开始了二次迁徙。
这次,他们不再于沼泽边停留。他们已经通过劳动和贸易聚集起了值得人惦念的可观财富,与百年前的一贫如洗不可同日而语。芦苇荡已不足以保护他们的家园和安全。
他们拖家带口地搬入了潟湖区——东方和北方的难民逃往了里亚尔托、托尔切洛和布拉诺;西部难民进入了马拉莫科和佩莱斯特里纳。这些岛屿正是今天威尼斯的主要区域。
潮汐的力量与海洋的胸怀将予以威尼西亚人庇护。
在此兴建房屋、安家落户了百年后,威尼斯凭借自身在地理、贸易和航运上的优势,逐渐成为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帝国)疆域内一个相对独立的附属国。
697年,经过威尼西亚居民投票和东罗马帝国的承认后,首任总督保罗·吕齐奥·阿纳法斯托走马上任,威尼斯共和国的民选政体基本奠定。
这一政体伴随着威尼斯走过了千年,直到1797年被拿破仑摧毁。
公元800年,灭亡的阴云笼罩着威尼西亚人,这次,他们避无可避。
在查理大帝征服了半个欧洲后,他的长子丕平以威尼斯为下一个目标,发出了通牒:要求威尼斯脱离东罗马帝国,改为臣服于法兰克帝国,并限制威尼斯的通商自由,意图将他们赶出内河贸易。
对于视商业贸易如生命的威尼西亚人来讲,接受哪个帝国的领导并非是一件太过重要的事,可限制自由贸易这一点,直接触了威尼斯的逆鳞。
丕平的态度十分强硬,威尼斯方面也绝不让步。在双方都拒不妥协的情况下,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这场决定威尼斯生死存亡的关键战役的全过程,不妨让我们结合史料记载,来合理想象一下:
K是一位生活在马拉莫科的智者。
此刻,他正和几位朋友一道站在阴天的马拉莫科教堂广场上,抬头看着钟塔上教士的呼喊,以及随着那呼喊声带来的,心急如焚的民众们的哗然。
「听说丕平那个混蛋把基奥贾给烧成了一片火海!」
「是真的。我前几天晚上睡不着觉,起来打开窗户的时候发现西南边的天都烧红了!」
「佩莱斯特里纳也被攻克的话,接下来敌人的船就要开到马拉莫科了,我们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抄起武器,干那些婊子养的法兰克人!」
人们在七嘴八舌地交谈,总督在犹豫,神父在祈祷。
威尼西亚人的态度是坚决的——他们要抗争到底,却谁也拿不定一个具体的主意。
K倾听了片刻,迈开步子,踱步到人群的正中间。他举起双手,如同上帝指示神谕般开了口,好似惊雷一样洪亮的声音在空气中猛然响起,广场每个人的耳朵都清晰地收到了他的话语。
「死守马拉莫科对威尼西亚来说是愚蠢的,士兵的鲜血将会白流。撤退是唯一的选择。」
这句话落下后,半晌内整个广场一片静寂。只能听到黑云中隐隐传来了雷霆翻滚的响动。圣狄奥多的石雕像立在教堂顶端,无言地审视着人们。
「可是......马拉莫科已经是最后的防线了。」
「我们还能撤到哪里?到海里去喂鱼吗?」
当第一个人提出异议之后,第二个很快也开了口,紧接着是第三个......民众的喧闹声顿时又大到震动屋瓦。
「当然有地方可以去,去里亚尔托。」
K的朋友们站到了K的身后,为他的说辞进行补充。
「之后将潟湖区里的木桩拔掉。被送到海里喂鱼的只能是法兰克人,而非我们!时间宝贵,开始行动吧,朋友们。」
当日升月落,又一天过去之后,喊杀着冲到马拉莫科城中的法兰克士兵惊奇地发现,城中竟然一个威尼西亚人都没有。
在确定这一点后,以为威尼西亚人胆小怯战的法兰克军队士气大振,那些没能来得及拿走的贵重物品,也成了士兵们哄抢的目标。
「果然是一群只会做生意的鼠辈,除了逃命快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了。」
性情急躁的「驼背」丕平没有继承父亲查理大帝的沉稳。他不疑有诈,命令军队将马拉莫科全城付之一炬后,继续乘船向潟湖深处进军,直接把恼人的威尼斯臭虫一网打尽。
次日,威尼斯的战船终于与浩浩荡荡的法兰克船队相遇了。
K立在旗舰的舰桥上,仔细观察着敌人的动向。片刻后,他发觉到身边士兵的躯体在发颤,出言安慰道:「不用紧张,我的孩子。这场战役轻松得很。」
娃娃脸的士兵背负着印有东罗马帝国标志的宽大盾牌,穿戴着明显不合身的盔甲,却透露出来了倔强的态度:「这不是紧张,是兴奋,先生!」
K的法令纹动了动,没有说破,转而高声传令:「命令船队,按照既定路线后撤。让法兰克人的战船来追吧!」
威尼斯的船只相对小巧灵活,在资深水手的驾驶下于海面上辗转腾挪。法兰克的大型帆船空有体型却落在后面,水手只能在后面一边叫骂着一边奋力追赶。
就在这种你追我赶的架势下,海水开始偷偷摸摸地一点点向后退却——退潮的时刻来临了。
当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法兰克人高声呼喊时,为时已晚。法兰克的战船一艘一艘接连搁浅在浅滩当中。
K在士兵的帮助下,乘上了一艘小船。船的周围还有更多如星星般难以计数的小木船。威尼西亚士兵们带好弓和箭矢、装上被油料浸湿的麻布,如同闻到了受伤鲸鱼血腥味的鲨鱼群般扑向了法兰克的船队。
第一支火箭点燃了一艘法兰克战船的帆。紧跟着,不可胜数的火箭裹挟着威尼西亚人的怒火,呼啸着落在了船的帆和甲板上。
大火在船上急速蔓延开来,火光一时冲天,正如前几日法兰克人烈火焚城,将基奥贾、佩莱斯特里纳和马拉莫科烧成了一片废墟那样。
看着法兰克士兵像下饺子一般跳船求生,却又径直陷入到淤泥当中难以动弹,只能成为活靶子,在中箭后哀嚎着死去,见识尚浅的年轻士兵不禁张大了嘴:「妈妈呀......」
潟湖区的水况非常复杂,威尼西亚人平时会将一些木桩立在海水中,以标明船舶可以安全行驶的区域。如果将这些指示用的木桩拔除,除非是极有经验的水手掌控,否则船只很容易在海水退潮时搁浅。
利用了这一点的K站在稍远处,看着逐渐平息下来的战况,神色平静,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态。
远方,少数几艘没有搁浅的法兰克船只已经掉头撤退。近处,数艘战船仍在燃烧着,它们庞大的身躯可能还要许久才会变成遗骸。无数法兰克士兵的尸体留在了浅滩上,他们的灵魂将长眠于此。
「回去吧,随着潮水涨上来,亚得里亚海会帮我们收尸,海里的鱼可以开一次飨宴了。」
K这个人物是虚构的,但故事却是真实的。
他是这场战役中众志成城的威尼西亚人,代表着无名的将领、智者、士兵、水手和普通民众,是保卫家园的勇者化身。
威尼斯在此次战争中大获全胜,第二年与法兰克王国达成了和解,查理大帝承诺不再谋求威尼斯的土地。814年,威尼斯又与法兰克王国和东罗马帝国分别签订了协议:
只看这一点,威尼斯貌似是吃亏了,但协议中还有很重要的一个条款:
这是重中之重,也是威尼斯最为需要的。通过这一条款,威尼斯在亚得里亚海西岸和第勒尼安海东岸的贸易风生水起,国家迅速积攒起大量财富。
除海上贸易外,威尼西亚人将重心全部投入到了国内建设当中。国家中心由易攻难守的马拉莫科移动到了不直接连接外海和陆地的里亚尔托。
我们今日所见到的富丽的威尼斯本岛,便是从这时开始集中建设的。
9世纪初,战胜了法兰克王国后,威尼西亚人决定把首都迁移到里亚尔托。
里亚尔托位于潟湖区的最中心,想要在这里建立城市,海洋便成为了一把双刃剑——虽然拥有了天然的护城河,但也要面对完全不利于建设的恶劣环境。
为此,威尼斯的先人们在进行城市建设前,首先制定了详细的城市规划和灾难应急预案。这种设计先行的思路和忧患意识,在9世纪的西方却十分少见的。
在计划中,威尼西亚人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如何让海水保持流动。
自然状态下的威尼斯,有一些涨潮时被海水淹没,退潮时会露出淤泥、垃圾和动物的尸骨的地方。这些地方的水流速度缓慢,近乎静止不动,极易沉积腐烂物,导致瘟疫的滋生。
若想在此生活,潟湖内海水的快速流动必须保证。为此,威尼西亚人疏通了大量的运河。
疏浚运河的工程被称为「Laguna Viva」,即「活着的潟湖」。
威尼斯的运河与其他地区颇为不同,它们大多并非开掘而成,而是利用了岛屿与沙洲之间的水流。
疏通时,先在岸边堆积木桩和石料,如果水道的流向合适,则顺应加固,如果流向不合适,则人为干预改道。
被当地人称为「Canale Grande」的大运河和「Rio」的小河都是这样确立的。人们经过计算后,放弃了将河道拦截后用沙土填平的常用方式,因为那样会导致大雨和涨潮时出现严重的泛滥问题。
这样说起来似乎很容易,但其实在9世纪的条件下,加固沿河堤岸和建造房屋地基是一个万分艰巨的任务,具体的操作流程很复杂:
人们需要先从波河平原的森林中运来大量坚硬的木料,并将木头的一端削尖,制作成2米至5米长、直径25厘米左右的圆柱形木桩;之后,人们将这些木桩严丝合缝地插入泥沼当中,使其深入到砂土层。
人们再选用从伊斯特拉运来的、耐海水腐蚀的石头,将其打磨后一层层地铺在木桩上。最后在石头缝之间浇灌上水泥进行固定,房屋地基才算是牢固。
在稳固的地基上,威尼西亚人开始完成各自教区的广场建设。
对于威尼斯而言,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广场,是最具代表性的空间。
当初迁移到这里的人们,是以神父为核心、以教区为基本单位迁移的。直到12世纪以前,这些平均人口数达到1500以上的教区还保持着相当大的自主性。
教区的建设以教堂为中心,教堂前开辟出的一块广场,则作为宗教弥撒和市场交易的核心场所。
此外,广场中央的水井,会为教区的人提供必要的生活用水。
威尼斯的水井非常特别,它不是用来连通地下水的,而是用来储存雨水的。这种水井的设计很巧妙,最下面用黏土层隔开杂质,上面垫上砂层,中央放上一个四角开洞、下方无底的箱子。雨水流入洞内,经过砂层过滤,沿着黏土层汇集到中央的石盘上,等水积攒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供人取用。
当疏通河道、建筑房屋和教区建设一一完成后,区域之间的相互连通就成了最后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直以来,住在不同小岛和区域的居民主要是通过乘坐贡多拉(威尼斯人惯用的代步工具,一种轻盈纤细、造形别致的威尼斯尖舟)往来移动的。但只依靠船只的话,很多时候毕竟不够便捷,还会极大受到天气的影响,因而桥就成为了非常有益的补充。
今天的威尼斯,大小各异、长短不一的石桥多达410多座。
起初这些桥全是木质的拱桥,桥上行人、桥下行舟。到了13世纪,除了横跨大运河的里亚尔托桥受制于河道过宽,依然是中间可以开合的木桥外,其他的桥都翻新成了石桥。
等到16世纪,技术进一步成熟,里亚尔托桥也改为石桥,所有桥梁便都成为了今日所见的样子。
在初步完成了这些建设工作后,整座城市的基础设施已基本稳固下来。威尼斯共和国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精神的建设。
前面提到,威尼斯人的广场以教区为单位,这也是威尼斯的广场会以神圣的教堂闻名的原因。
在所有的广场中,圣马可广场上的圣马可大教堂最为有名。
关于圣马可与威尼斯的渊源,有一段非常传奇的故事。
在中世纪,西方的基督教国家大多都有一位自圣徒中选出的「守护圣人」。它的存在极其重要,是信仰坚定和民心安稳的保证,是人民精神力量的源泉。
然而,守护圣人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国力越强的国家自然也拥有地位更高的守护圣人。威尼斯作为一个难民建立起来的国度,当时的守护圣人是圣狄奥多——一个从宗主国拜占庭借来的三流圣人。
威尼西亚人对这个名气不大的圣人比较无感。他们更希望能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国家的著名圣人,于是将目光对准了《马可福音》的作者圣马可。
828年,威尼斯等到了机会。
名为特里布诺和鲁斯蒂科的两名威尼斯商人乘船来到了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将圣马可的遗骸送回了威尼斯。
这段经历极其传奇,主要是因为停放在穆斯林占领区内基督教堂里的遗骸是被两名商人花金币买回去的。
圣人的遗骸用金币买,听起来是不是很有喜剧色彩?
那时,埃及被阿拉伯帝国控制着,放置遗骸的基督教堂近期经常被穆斯林骚扰。两名威尼斯商人在得知此事后,便乘船渡过地中海,出钱把遗骸给买下来了。
穆斯林当然不会轻易放任圣马可的遗骸离开。两名商人为了避开检查,便想了个绝招。他们把圣马可的遗骸放在推车的底部,然后在遗骸上面堆满了猪肉。一边推着车,一边在街上光明正大地喊着「猪肉啊猪肉」。
穆斯林躲还来不及,根本就没人拦截。猪肉帮他们顺利度过了巡逻队和海关的盘查。他们若无其事地扬帆出海回到威尼斯。
这个过程虽然听起来有些曲折荒诞,后来的威尼斯人也对此事多有遮掩,不过圣马可的到来给威尼西亚人带来的精神力量是真实的。威尼斯的编年史中记载说:
圣马可为威尼斯补上了在信仰上的最后一块短板。
自此,威尼斯共和国的政体、国土、方针、信仰都已明确,正式成为了一个在事实上完整的国家。
作为首都的威尼斯城,也随之兴旺发达起来,并依靠合理的城市规划、恰当的防灾预案以及在圣人庇佑下齐心的人民,在无数次与洪涝的斗争中得以保存千年。
只不过,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如何应对洪涝灾害上的威尼斯人,恐怕没怎么想过要去制定一份应付干旱的预案。
对于威尼斯城而言,不论是连年发生的洪灾还是这次发生的旱灾,都要考虑自然和人为两个方面的因素。
自然因素方面,主要有三点:潮汐、高压和降水,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潮汐。
潮汐这个概念,要是用比较学术的语言来定义,大致是指海水在天体引潮力的作用下所产生的周期性运动,这种运动会影响到沿海地区的水位高低。
当然,学术用语听起来时常令人厌烦,所以一般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几小时内海平面上升,沿海城市的水位就升高,海平面下降,沿海城市的水位就降低。
威尼斯位于潟湖区,东南方紧靠着亚得里亚海,潮汐对它的影响力就更为明显。
每个月的阴历初一、阴历十五之后两天左右,潮汐的高低差会达到最大,涨潮时水位最高、落潮时水位最低。在阴历初八、二十三以后的一两天,潮汐的高低差最小,水位的起伏变化相对不那么剧烈。
因此,2月13日(阴历初三)和2月21日(阴历初十)相比、2月28日(阴历十七)和3月7日(阴历二十四)相比,潮汐的高低差都要大上很多,尤其在低潮时的水位差距明显。这就导致一定时间内,外部海水对威尼斯河水的补给不足。
第二点,在于总体的天气形势,也就是高压的影响。
从3月初起,意大利就被一团庞大的暖高压所控制。这种高压的特点是持久而稳定,持续的高压会导致海平面受到的大气压力增加,从而导致海平面的水位随之降低。海平面的水位降低,威尼斯城内的水位只能更低。
第三点则是降水的问题。
威尼斯属于地中海气候,冬季温和湿润,降水量是比较多的,一般每月可以达到50毫米以上,但今年的情况很特殊。
今年整个2月,威尼斯的全部降水量仅有3.4毫米,还不到往年的十分之一,这直接导致雨水对河流的补充严重匮乏。
基于这三点,自然气候是导致干旱的主要原因,这是毫无疑问的。
当然,人为因素也不能忽略。
威尼斯城地下的泥土本来像海绵一样,不仅韧性十足,可以支撑起地上的建筑,还能在水位过高时充分地吸收水分,在水位降低时,将水分析出,以此来确保河道水位的相对平稳。
不过现在,由于威尼斯的建筑物过于密集、游客过多,在对路面和河道进行修整不得不使用大量的水泥和石料,土壤对于水位的调节作用已没有那么显著了。
所以,这次干旱是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共同导致的结果,其中自然因素是主因。
这么一分析,威尼斯干旱这件事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事实上,13年前的2008年,威尼斯的水位一度低到过-83厘米,当时河床近乎完全干涸,比这次的情况还要严重。可过了几个月,威尼斯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游客仍旧络绎不绝。
穿过千年岁月的威尼斯城,见证过罗马帝国的衰亡,经历过拿破仑的铁骑,它远远比人们所想象的坚韧得多。
但即便如此,哪怕水位的涨落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可每当威尼斯城遇到洪涝、干旱、下陷等问题时,还是会引来全世界媒体的争相报道和人们殷切的目光。
这座被科学家警告,很可能会在2100年不再适宜居住的城市,它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人们的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
大抵如歌德在游历威尼斯之后写下的文字所言:
威尼斯是一座发轫自一群难民、由无数普通人克服了无数艰难险阻才在水上建立起来的奇迹般的城市,它象征着的是人类的智慧与不屈。
每一个听说过或看到过威尼斯的人,都会在贡多拉的桨声与波光粼粼的河水荡漾中深受感染。
或许这才是我们如此关切它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