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将军嘴上说着爱我,背地里给我水杯里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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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柏林
太子卑微求我爱他:「你可怜可怜我,哪怕就当施舍我。」
却拿刀抵在我的喉间。
将军红着眼眶让我宠他:「我求你回头看我一眼,我等了你三年。」
却把毒放在了我将要入口的杯盏。
1
这是白陌和林凛试图唤醒我的第三年。
一个是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太子白陌。
一个是战场上杀伐决断,狠戾无情的杀神将军林凛。
他们每日跪在我床前求我醒来。
时间是好东西,既能将感情酿得醇厚,也能将恨意搓磨削薄。
这三年来,他们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现在的点头之交。
只要我醒来,哪怕让这两个如此骄傲的人共侍一妇,他们也情愿。
丫鬟玲珑很羡慕我:「真是好福气!能让两位大人物如此折腰!」
随之又会惋惜叹气——
「可姑娘怎么就是迟迟不愿醒来呢?」
2
家破国灭时,我将哀哀哭泣的阿姐护在身后。
两军厮杀太过血腥,阿姐身体一直羸弱,见此场面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我咬着牙,负担着阿姐的重量,努力随丫鬟太监们涌动。
敌军在此情况下会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后妃与朝堂之上,对这些身份不显的人自会有所忽略。
我好不容易搀扶着阿姐来到一处不起眼的狗洞。
这是唯一的生路。
「再坚持一下阿姐,爬过面前这个小洞,就能偷偷溜出去了。」
我鼓励着阿姐先行,我为她断后。
天不遂人愿。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眉眼冷冽少年将军坐在马背上,如看蝼蚁般瞧着我们——
「这逃了两个姜国公主,带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将军林凛。
他斩断了我和阿姐的活路。
3
秦国打了胜仗,庆功宴摆的盛大热闹。
曾经的公主被当作妓子,随意取乐。
阿姐被一个年过半百将士剥了衣裙,就地侮辱。
阿姐从小被金尊玉贵的养着,力气哪里比得过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将士?
她哀哀受着,身体被搓磨的不成样子,却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我:「卿卿乖,卿卿不要看。」
我心间大恸,被仇恨烧红了眼,拔下头上的簪子冲将士刺去。
坐在顶位的太子白陌抬抬手,侍卫们冲出将我拿下。
他扬声对将士道:「你此次立了大功,那个俘虏就当赏你了。」
接着又皱眉看向我:「至于你,就在这看着吧。」
眼看着阿姐不堪其辱咬舌自尽。
我心神俱裂,肝肠寸断。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白陌。
他杀了我最爱的阿姐。
4
嬷嬷照我身上狠狠抽了一鞭。
「起来!」
「太子说了,辰时就要喝到朝露茶!你还不快点去采朝露!」
我拖着滚烫的身躯起床,高烧到眼冒金星。
刚刚把茶奉上就两眼一黑。
正好晕倒在身旁的来汇报军情的林凛前。
林凛下意识接住了我,又立马将我抛了出去。
「你倒是好手段,竟敢对将军投怀送抱!」
嬷嬷将好大一盆冷水泼到我身上。
刺骨寒凉的水一下子把我激灵醒。
嬷嬷口中接着谩骂不止:「贱蹄子,也敢肖想将军!」
「不过,」嬷嬷忿忿将桌上的药端给我,「呸!倒叫你得逞了。」
「太子说了,不许你死。」
我捧住手里黑兮兮的汤药,浑浑噩噩。
嬷嬷讽刺道:「我要是你,家破国灭,早就随着一起去了,哪还有脸喝药,死乞白赖的苟活下去!」
活。
我听到了这个字。
然后将这碗苦汤药一口气灌了下去。
从前我最怕喝药了,因为太苦,所以阿姐总拿蜜饯哄我。
阿姐,卿卿现在已经不怕苦了。
你却不在了。
5.
白陌站在我面前。
他虽一袭清淡白衣,举手投足间却有着威压人的王室风范。
他俯身勾起我的脸:「能让林将军犹豫一瞬的脸,就长这样吗?」
我匍匐下,把头埋低:「太子说笑了。」
白陌用手绢擦着指尖,声音冷淡:「别再装了,姜卿。」
「秦国第一谋者。」
「是掐着林将军汇报的时辰来的我的帐子,对吧?」
白陌说着起了兴致:「其实我倒想知道你引诱我国去灭了姜国究竟意欲何为。」
我将头埋得更低:
「太子以聪慧闻名天下,应当知晓——
姜国只是我送给你见面之礼。」
白陌勾起笑,缓缓将我扶起。
「孤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姜卿,只要你能帮我除掉林凛,你想要什么孤都任你索取。」
什么都任我索取吗?
我垂下眼睫。
掩去掌心里掐出的血月牙。
6.
「秦国有双璧,太子白陌将军林凛,合则天下无敌。」
这句民谣连路边的三岁孩童都知道。
在短短五年间,在这两人的合力下,灭六国统一秦,早已不仅仅只是纸上谈兵的空话。
世人都以为,太子与将军绝对是心心相印的君子相惜情谊。
但谁又知道他们恨不得把对方的头从脖子上拧下来做成人彘,或者千刀万剐呢?
「想什么呢?动作这么不利索!」一声尖锐的太监嗓从大院门口传来。
「瞧瞧,瞧瞧你擦的,还有这么多灰尘」李公公抹了把窗棂,斜眼看我,「瞧着就不是个会洒扫的主。」
我拄着扫帚垂头。
李公公尖声道:「我不管是谁把你塞到将军府做事的,但既然你来了,就得守这的规矩!」
「若再做成这样,就别怪杂家拉你去喂一顿板子!」
李公公说完哼了声,甩下拂尘便走。
我边洒扫边注意着日晷。
等日西沉,林凛会御马归来。
这是我到将军府的第三天,早已默默摸清了林凛的行程路线。
我将一块石子悄悄放在路的缝隙中。
只等鱼儿上钩。
7.
果不其然,傍晚才将将两刻,就有人找上来门来。
凶神恶煞的侍卫们踹开门,扭送我到林凛面前。
面前的林凛额角有个青包,脸色阴沉的可怕。
「今天的洒扫女使就是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我缓缓抬头,眼前的林凛脸色却愈加阴沉了。
「我见过你,在白陌的帐子里。怎么?如今太子的手段竟然已经如此不堪了,竟出了这么腌臜的法子,想绊死我,让我成为天下的笑话吗?」
押送我的侍卫手劲大的要命,我疼的脸色发白。
侍卫道:「将军,可要将这女使拉出斩首?」
林凛走到我身边,轻轻用手抚上我的脸颊,他手上的凉意像是沾了血开了刃的刀子,令人不寒而栗。
我咬紧牙,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林凛神色晦暗不明,半晌却笑了出来:「不急,白陌想玩,便陪他玩玩。」
他居高临下,看我像看只蝼蚁:「留下她,当我的贴身女使吧。」
「等我玩够了,」林凛眼中闪过嗜血的光,嘴角微扬,「那时候再杀也不迟。」
我沉默地揉着侍卫钳过的手腕,那红肿了一片。
8.
林凛虽然暴戾酷虐,驰骋过战场,身上总隐隐泛着血味。
但他到底也只是个少年。
有着小孩心性,又远比稚童残忍。
「你要是能赤脚从炭盆上走过去,就原谅你故意绊本将军的罪过。」
面前的炭盆冒着烟,里面的碳块甚至还吐着猩红的火舌。
烧得正旺。
我缄默,默默褪下鞋袜。
才刚刚走到炭盆周围,就被翻滚的热浪燎到了裙角。
一步,又一步。
仿佛走在火海上,脚底都是钻心的痛。
我咬牙踏过,额边早就滚落出了豆大的汗珠。
很痛,痛到我两股颤颤,几欲晕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世,也许是几秒钟。
「好了!停下!」
林凛看着一声痛也不喊的我,眸中满是败兴。
「玩死了就不好了,滚下去让太医给你诊治。」
我硬撑着,俯身谢恩:「谢主子。」
太医看着我血皮相粘的脚,连声叹气。
「怎么伤成这样,至少要卧床百日才能将养好啊。」
我摇头:「不,太医,求您给我开些烈性药。」
「只要好得快些,我不怕疼不怕苦。」
9
脚伤太重,神思不宁,半夜里,我不可避免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中我看见了阿姐。
阿姐是一个纯善温良的人。
我幼时便和阿娘在冷宫相依为命。
后来阿娘死了,她死的时候仍然望着养心殿的方向。
「卿卿,他是爱我的对吗?」
「他宠幸我,并不是因为我长得像别人对吗?」
不对。
我在心里冷冷回答。
面前的女人实在太过哀戚伶仃,她双眼空洞,是哭瞎的,她的身子瘦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眼中没有女儿,没有生存。
只有她沉溺的爱情。
丫鬟太监欺凌我们,她只知道哭。
饭是馊了的猪食,水是泥沟里挖的。
她也全不在乎,一心一意只望着养心殿,望着前朝。
彼时,我只有三岁,身上全是顽皮皇子边骂我野种,边用石头投掷出来的血洞,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她看不见。
早已为爱情哭瞎的眼怎么可能看见她的女儿?
当我被太监调笑,像狗一样跪趴在地上舔食的时候,是阿姐一脸心疼的把我抱起来,教会我礼义廉耻、自爱立身。
阿姐才更像是我的母亲。
她想让我和她一样做一个善良的姑娘。
怎么可能呢?
阿姐。
我这样生来就在生存的夹缝中苟延残息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你一样呢?
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曾经欺辱过我的人一个一个都解决掉了。
只差最后一个,那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又冷情薄幸的狗皇帝。
只要将他扳倒,只要在我设计的纷争前把阿姐平平安安地送出去。
只要阿姐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可是阿姐死了。
我谋划了万事,可偏偏,想要收手时,却把最爱的阿姐栽了进去。
因为我死的。
睡梦中,我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浑身痉挛,心间像是被挖了一个大洞,空空荡荡。
再也没有阿姐温柔地拍我的背,抚平我的痛苦了。
再也没有。
11
我醒来时,身旁站了一个姑娘。
她面容保养十分得宜,温婉美丽,言笑间却流露出少女神态。
我一时之间竟看不出她年龄几许。
「你醒了?我昨晚听见你房间的哭声,就自作主张给你熬了碗安神药。」
我看着床头放着的空药碗,哑声道谢。
她笑着回没事,遂又担忧:「你的脚伤,是阿凛弄的吗?」
我没回应。
她蹙起秀气的眉:「阿凛真是不像话,竟把一个女孩伤成这样,你等着,我去骂他。」
她转身就要走,青白色的衣裙被她翩迁间扬起。
没过一会,林凛竟然被她带了过来。
一派神气的英才将军,竟像小孩似的憋着气跟我道歉。
姑娘这才满意,耳提面命道:「以后要好好对待女孩子家,知不知道?」
林凛嚷:「知道了,阿娘!」
「早说千百回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阿娘?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待她走后,林凛不再伪装,狠狠警告我——
「要是让我阿娘知道半分腌臜事,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把你做成人彘。」
他的眼神凶恶,没有一点刚刚乖巧的模样。
林凛将她保护的很好。
可他不知道。
就算他不说,我也会如此。
因为他的阿娘有半分像我阿姐。
半分光的照耀便已足够我这样蛆虫般活在阴暗里的人以命相酬。
12
将军府里,称她为夫人。
无姓无名无夫婿,单称夫人。
夫人自己也不在乎,她终日天真烂漫,她身上没有任何往事的痕迹。
「阿娘,我们两个吃饭便可,为什么把她叫来?」
林凛眼神颇为不善。
夫人笑眯眯的给我递汤碗:「卿卿脚伤很严重,只有日日在一起,才能好好照顾卿卿呀。」
我有些不熟练地接过:「谢谢夫人。」
夫人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放心道:「退烧了,就该喝点清润滋补的汤。」
她的手柔软细腻,带着温暖伸向我时,我几欲落泪。
林凛瞥了我一眼。
他埋下头去,不再说话。
13
在夫人的照料下,我好的很快。
林凛也不再像初见时那样恶劣。
夫人很喜欢看林凛和我呆在一处。
她悄悄跟我说:「阿凛其实就是小孩心性,只是瞧着不近人情罢了。」
我想,夫人也许是没见过林凛在监牢里,浑身浴血、眼也不眨地对叛贼用酷刑的场面。
林凛和我一样,把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护的不染尘埃。
慢慢的,林凛在傍晚回来给夫人带小玩意和糖葫芦的时候,会连带着给我也带一份。
夫人很开心:「阿凛,你终于会讨女孩子欢心了。」
林凛不瞧我,耳尖却红了。
「阿娘,我只是顺道!」
夫人哄道:「好好好,只是顺道。」
她的眼神在我和林凛之间来回巡视。
一副小孩子们脸皮薄,我不会拆穿的模样。
14
待我能下地走路时,林凛却倒了。
他是被人抬着送回府的。
一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将军,此时却匍匐在床榻上一口一口呕着污血。
他跟我说:「别让我阿娘知道。」
眼见我点了头,他才终于放心晕了过去。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担心夫人。
因为夫人不在府里。
夫人下午时,就已经被太子白陌接走了。
我将林凛的衣物一点点从粘粘的伤口上撕下,慢慢擦拭。
伤得这么重,不像是兵营里受的。
许是太疼,林凛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不出声,只看着我动作。
半晌,他开口:「你是白陌的人,你刚刚明明可以趁我虚弱的时候杀了我。」
我不语,手上动作不停。
「他嫉妒我能得到阿娘的爱,嫉妒到快癫狂。」
「可他不敢弄死我。」他笑起来,牵扯到伤口,又痛到倒吸凉气。
「如果我死了,他没办法向阿娘交代,他怕阿娘伤心。」
「就只能像懦夫一样,抽几鞭子解气罢了。」
我知道,林凛说的是白陌。
他们两个一个是皇帝的孩子,一个是老将军的孩子,却有同一个母亲。
这就是他们相杀了十几年的原因。
我端来一碗药:「有点苦,要来个蜜饯吗?」
林凛将目光投向我:「你为什么没杀我。」
「不为什么。」
「别再跟随白陌了。」
他拿起碗,一口饮下。
只有他微微轻颤的指尖透露出来他的心。
屋里很静。
许久,才有声音响起。
「好。」
15
夫人说的没错,林凛对人好起来,确实像一个热烈单纯的少年。
为了讨我欢心,林凛简直将整个京城里好玩的东西都买来了。
他指点着装满珍奇的箱子,神气昂扬。
「这一箱是给阿娘的,阿娘最喜欢绿色的首饰。」
接着又一脸讨好的望向我。
「这两箱箱是给卿卿的。卿卿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都能弄来。」
我笑:「阿凛费心了,我很喜欢。」
林凛也笑了,连眼眸里都是欢喜的星子。
「待我们成婚,就有理由把阿娘接回来了。」
「到时,我带着阿娘和卿卿,我们去游山玩水。」
「卿卿不是最喜欢有水的地方吗?那我们就去南方,看江南烟雨......」
他希冀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幻想里有我,有夫人,有自由,有幸福。
三日后的大婚。
我是新娘子,也有足够的理由把母上接回来上坐公堂。
在林凛的用心下,整个将军府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16
坐在喜房里时,我竟有些混沌感。
这就是成亲吗?
热闹,喜庆,目光所及全是红色,铺天盖地都是祝福。
这就是阿娘在冷宫里乞求了一辈子的成亲吗?
「是在等你的夫君揭开红盖头吗?」
我眼前一闪。
蕴含着美好寓意的红盖头被人随手拿开。
眼前是一袭白衣的白陌。
他随意瞧着精心布置的喜房。
抬手将桌上摆弄的物件全部一扫而下。
眼看着琉璃盘们碎的四分五裂,他才算满意地停手。
「要和孤一起出去看看你这几个月潜伏的成果吗?」
接着,白陌嘴角又添了一抹玩味的笑,将这个称呼在舌尖绕了又绕——
「将军夫人。」
我不理他,径自推开房门。
不再是一派热闹的婚嫁之事。
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军队将将军府层层围起。
台阶下跪满了宾客和下人们。
他们求饶,他们哭喊。
而最显眼的是,一身大红色婚服跪在正中央的林凛。
他像是在看我,又不像。
直到白陌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时,他的睫毛才动了动。
白陌扬声道:「父皇下令——
林凛通敌叛国的罪证已坐实!即日执行!」
在漫天的嚎啕哭喊中。
白陌在林凛前附身,嘴角勾起胜利者的笑。
「孤赢了。」
「哥哥,你和你的窝囊爹一样,过不得半点女人关。」
17
念在我伪造证据扳倒了林凛算是有功,白陌同意了我去服侍夫人。
她被关在东宫最清净、最荒芜的偏僻一隅。
我见到夫人时,她正蜷缩在床榻的一角,瑟缩不已,额角都是冷汗。
我拿起手帕为她擦汗:「夫人,你还好吗?」
她看清了我,扑在我身上,声音哽咽:「卿卿!」
「卿卿我们去找阿凛......」
白陌从阴影处走出来,声线冷沉:「你是我的阿娘,哪也去不了。」
夫人看见他,瑟缩的动作更大了。
「不要,不要,走开!」
竟像三岁孩童般哭泣呜咽,手脚狂飞。
我轻按着夫人,不想伤到她。
我漫不经心开口:「若是阿凛死了,夫人怕是会更严重。」
白陌不置可否。
他看着夫人,神色复杂。
18
夫人与在将军府的状态全然不同。
她总是看见白陌就止不住的害怕。
约莫着应该是白陌与皇帝长得太过相似。
我日日照料夫人,大抵能理出一点思路。
夫人曾是老将军的妻子,是皇帝觊觎她的美貌,趁老将军外出打仗时将夫人硬抢进了皇宫。
皇帝与我那个短命的爹一样,酷爱暴戾又冷心冷肺。
将夫人玩到精神失常,没了兴致,就又丢给了老将军。
此时夫人已经怀了皇帝的孩子。
老将军不堪其辱,也难以忍受看见每日痛苦、哭啼喊叫的发妻。
他自幼受着忠君护民的思想沁浸,既不能挑起纷争引得平民百姓血流成河,又无法下手杀掉自己守护了一辈子的秦国的君王。
在两相催压撕扯下,老将军于一个雨夜投井自尽了。
这样深的隔阂,夫人许是一辈子都不会喜欢白陌这个儿子。
19
今日夫人睡得很安静。
安静像是在将军府有林凛陪伴她的那段日子。
我轻轻为夫人压了压被角。
意料之中的尖刃冰凉地抵在了我的颈间。
没有半点温情。
「阿凛你来了。」
「闭嘴,你不配这么叫我。」他恨恨咬牙出声。
我扭过头去,看见了阿凛。
他不再意气风发,满脸的胡茬,眼中血丝密布。
恨意使得他像一张拉满弓的弦,一触即发,箭会裹挟着杀意狠狠扎入敌人的血肉中,鲜血淋漓,酣畅痛快。
我用手指抵在唇间,示意他小声:「夫人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你轻声些。」
林凛眼底微不可察地染上些迷茫,又瞬间清明。
「骗子...」
「骗子!」
我任由他情绪失控下握不稳的刀在我脖间划出一道道细长的血印。
有些痛,但这与阿姐被斩断生路的痛相比,不值一提。
我垂下眼睑,看林凛这一路潜逃的风尘仆仆,连他最爱洁净的鞋上都沾满了泥渍。
骄傲驰骋在沙场上的英才将军,终是陨落。
落魄潦倒至斯。
「白陌有什么好!我问你,他有什么好!」
「为了帮他扳倒我,你在我身边像狗一样讨巧卖乖!」
我想,他骂得还是有些克制了。
我和阿姐被圈禁在敌营的时候,那些兵撸子们骂的能难听腌臜上万倍。
他是在战场上搏命的将军,与兵撸子们同吃同住,应当也会。
血印子沁出鲜血,汇聚成滴,蜿蜒到他的手上。
「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反抗我,为什么...」
「难道你喜欢白陌?」
我沉默。
林凛想到这个可能像是发疯了一般,将刀又捅深了几寸,他自己的手也狠狠握在刀刃上,血哗哗的流,可窥见掌心的白骨。
他红着眼睛问我:「卿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你可怜可怜我,哪怕就当施舍我...」
他低下了头颅,丢掉了骨气与骄傲,只为我可怜他一丝一毫。
我开口,声线冷然到像是万年不化的积雪——
「将军,你不会是向我求爱吧?」
「追随你的将士们,知道他们信仰的将军,此时像一个乞丐一样跪在污他通敌叛国、送他入狱的女子罗裙下,乞求她的怜悯和爱吗?」
林凛最后一寸自尊也被我尽数扒下。
我眼看着林凛精神寸寸溃败,身躯摇摇欲坠,甚至连他的刀都再拿不起来。
痛苦吗?
不及我阿姐所受的万分之一。
20
白陌看见了我颈间的伤口,玩味道:「他今天来了?」
「嗯。」
「孤看在阿娘的份上暗自放了他一马,没想到他竟是命也不要地找你来了。」
我缄默不言。
白陌:「孤倒是好奇,你这样冷言冷语的人,他怎么爱上你的。」
我垂眸。
「殿下,对一个女人感兴趣是危险的开始。」
「哦?」
白陌挑起眉,走过来,呼吸间的热气铺洒在我的耳边。
「孤倒要看看,能有多危险。」
他抬手在我颈间的伤口狠狠一压,疤痕裂开,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
湿润的舌尖舔了上来。
密密麻麻的疼袭来,我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烛芯烧燃,簌簌而落,窗外的风都清晰可闻。
半晌,我岿然不动。
他嗤道:「呆若木鸡,不过如此。」
21
许是一母所出,白陌和林凛总有些相似之处。
比如眉眼。
我看着白陌,在心中将两人默默相比。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问:「姜卿,你到底在看谁?」
「看殿下。」
「是吗?」他死死盯着我,许久冷笑了一声,「林凛那个废物早就不知道死到哪滩烂泥里去了,你要是敢透过孤去想他,孤就让你也身首异处。」
我想他和林凛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因为林凛已经许久不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了。
他待我如珠如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不过,那都是从前了。
22
白陌似是因为这件事恼上了我,不再准我照顾夫人,而是将我留到他的身边随侍。
我猜,这样是方便他随时羞辱我。
他轻抬下巴点了点:「给孤剥葡萄。」
我照做。
「喂到孤嘴里。」
我依言伸手过去,还离一寸远,便将葡萄抛进了他嘴里。
白陌脸黑了,一下吐出来:「太酸,重剥!」
一遍又一遍,直到整盘葡萄都见了底,白陌脸也如黑墨汁般阴沉。
他冷飕飕开口:「姜卿,你待林凛也是这样?」
我摇摇头,很实诚:「不,他不会让我给他剥葡萄。」
白陌沉沉看我半晌,最终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23
白陌的怪癖简直多如天上繁星。
不爱玄色衣袍,爱食甜米,讨厌毛状物。
现在许要加上一条:不准许让任何人服侍他。
这就苦了我。
磨墨、熏香、整理书案...
甚至连绣太子中衣的女工活,白陌都眼也不眨地吩咐给我做。
我女工很差,阿姐怕我把自己的指尖戳成筛子,便再没让我学过。
所以,直到今日,哪怕是朵荷花,我也是只能绣的不堪入目。
我找到白陌,表示罢工,想要回去待在夫人身边。
「殿下,夫人离不得我。」
白陌不以为然:「孤也离不得你。」
花言巧语。
我皱眉:「夫人待会该吃药了。」
「真巧,孤也刚吃了药,正需要你这蜜饯来甜一甜。」
油嘴滑舌。
我抿唇,不再言语。
白陌见我不说话,有些恼。
「滚出去!」
他甩手将书案上的东西都一扫而下。
竹简轰然落地时,我已然退出了屋子,顺手带上了门。
夜晚,我又被差遣去伺候他更衣。
他一袭白衣沾满酒气,与林凛有三分像的眼眸紧紧盯住我,口中喃喃低语:「好奇是危险的开始...」
我目不斜视,帮他解开纽节,仔细宽衣。
他恨恨咬了我一口。
「姜卿,你是块木头吗?」
24
日复一日,白陌将我拘在他的身边。
春去秋来,我偷偷在民间散布秦国将灭,秦王将亡,太子白陌反覆造反的消息。
秦王年事已高,却并不想退位让贤,他还要再求神拜佛活到万岁。
而白陌民心甚高,收复许多城池,早已功高盖主,只要一点苗头便能催动秦王心中的提防忌惮之心。
白陌不得已,只得待在东宫韬光养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需要一点点的火,便可顷刻毁掉白陌的一切。
那簇火就是我。
姜国唯一一个没杀尽的漏网之鱼。
25
白陌纵然恶劣厌我,但当有军队将东宫层层围住,太监亲自宣读要抓拿我这个敌国漏杀公主的时候,他还是晃了一瞬神。
也许只是为自己晃神。
太监的嗓音尖锐,撕破一切安宁——
「皇上有旨,姜国女压入大牢,白陌私自包庇敌国奸细,其心可诛,夺太子之位,打入地牢赐毒酒,钦此!」
我被侍卫狠狠压在冰冷的盔甲之下时,扭头看了一眼白陌。
他站在阴影中,神色不明。
23
白陌与我关在了一处。
地牢中潮湿腐臭,地上都是虫尸与血混成的泥泞。
我安静地坐着,看他摆弄狱卒送来的吃食。
两相寂静。
许久,白陌自顾自笑了,颇为嘲弄:「没想到,我最讨厌林凛,最后却是和林凛一样被蒙了眼,骗了心。」
「姜国第一谋士果然名不虚传。」
我垂眼,看他一贯爱穿的白袍衣角沾满稀泥,肮脏得不堪入目。
一朝锦云,一朝泥。
「姜卿,你好狠,为了把我算计进去,竟然不惜以自己作饵,暴露在皇帝眼前。」
「林凛,我那个蠢哥哥爱你,丢了一切。」
「你与我待在东宫三年,日日相伴,最后换来的是背叛。」
白陌眼底血丝遍布:「姜卿,你没有心。」
我答,却是首尾不相及:「夫人我安顿好了。」
这次,我把想保护的人,好好的藏在了安全的地方。
白陌将酒盏推到我面前:「喝吧,你最爱的果酒。」
杯盏中的酒水光潋滟,香气醇厚。
我举起了杯子,白陌却伸出手拦下。
他红着眼问了我一句话:「姜卿,我等了你三年,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是啊,在阿姐死之后,我又苟延残喘、行尸走肉地活了这么久,阿姐在地下怕是要等的哭鼻涕了吧。
「白陌,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为我阿姐陪葬。」
良久的缄默。
白陌此时犹如丧家犬一般,眼中的光寸寸尽失。
「这三年,你都是这样看我的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天真,笑了笑:「你这一生,夫人厌恶你,秦王忌惮你...」
而我,算计你。
后半句话被白陌的叱断:「别说了!」
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再也没有了半点王者从容。
原来高位者陨落也只是一条可怜虫。
谋士,贵在谋心。
我捏碎了林凛的心,也毁掉白陌的心。
忽觉倦极。
我仰头,将这杯果酒一饮而下。
纵然我知道酒中掺了毒。
阿姐,我来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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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林凛通敌叛国,死刑之日众民畅快唾骂。
白陌有弑父不臣之心,有违人伦,贬为庶民关入地牢。
秦国失掉林凛白陌两员大将,气数已尽,于三年后溃散在吴军的马蹄下。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