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了是枝裕和式的本土电影
在电影《野孩子》中,表面上我们看到的是两个孤儿的生存斗争,实际上电影暗含了一个更深层次的社会现象的缩影。
影片通过两个孩子的故事,揭示了家庭破碎与社会保障缺失时可能导致的后果。所以,想要看明白导演拍摄电影的真正意图,就不能把电影看作是一个关 于个体的悲剧,它更像是对现代社会疏忽边缘群体后果的一种深刻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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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中两个孩子的相遇,表面上看似偶然,实则是社会结构性问题的必然结果。在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一些群体特别是儿童,常常成为被边缘化的存在。
他们的父母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履行抚养责任,而社会的保障机制又未能有效介入,使得这些孩子不得不自行在城市间流浪,寻找生存的方式。
这种现象在社会学中被认为是“社会排斥”,即个体因为资源获取的限制而被迫生活在社会边缘地带。
电影中较大的孩子承担起父母的角色,反映了在家庭和社会结构缺失的情况下,儿童如何适应环境,发展出替代性的生存策略——这是孩子的适应性和韧性的体现。
在他们的世界里,常态的社会规范被颠覆,以适应极端的生存环境。所以,孩子们虽然通过偷窃来维持生计,但这并非完全是道德败坏的表现,而是一种被迫的选择。
这种行为在社会学中可以用“标签理论”来解释,即社会对个体的预设期望影响了个体的行为。当孩子们被社会标签为“野孩子”时,他们的行为选择受到这种社会期待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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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中两个孩子的相遇,不是一个偶然的巧合,而是由多层次的社会与家庭问题所决定的,正如导演殷若昕的前作《我的姐姐》一样,姐弟俩互生厌恶之情,但只因为是亲姐弟,只因为原生家庭的偏爱,导致两人的情感只会越来越紧 (相依为命) 。
所以,这种“必然性”是由更大的社会结构推动的结果。
个体层面的善良与共情只是表面上的驱动力。哥哥马亮虽然以偷盗为生,却展现出深刻的善良和同理心,他与轩轩之间的情感联系,源于共同的遭遇与生活环境。
然而,这种个体层面的善意并不足以解释他们相遇并共同生存的必然性。真正的推动力在于更广泛的社会问题。
从社会层面来看,我上文所说的“表面偶然”可以通过“事实孤儿”这一概念来解释。
随着经济发展和社会转型,家庭结构也发生了显著变化。由于父母离异、家庭矛盾或外出务工,许多儿童面临被家庭抛弃的命运。
这些孩子虽然父母健在,但却因为家庭不负责任或无力照顾,成为了事实上的“孤儿”。
然而,由于法律制度的局限性,这些“事实孤儿”并不能被正式认定为孤儿,导致他们无法享受社会保障和支持,最终成为社会保障系统中的“漏网之鱼”。
正如《我的姐姐》中重男轻女的结构性问题决定了姐姐必然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野孩子》中的马亮与轩轩的相遇也是由社会保障制度的缺陷与家庭功能的失效所决定的。
这些流浪的孩子被迫在城市中自我生存,相遇、相依为命成为他们面对社会排斥和家庭抛弃的唯一选择。这并非是某个个体的独特遭遇,而是许多类似情况中共同存在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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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孩子》的剧本脉络非常巧妙地利用了日常细节和情感的深层次挖掘,以及通过故事的推进展现出的社会层面的问题。从个体到社会的叙述框架,让观众对角色产生了深刻的共情,还引发了对社会现象的反思。
从个体层面的情感表达来说。电影中,金鱼的情节作为一种情感的象征,非常微妙且强烈。这是关于记忆,更是关于家庭与牵挂的象征。
金鱼的重现,在没有任何直接对话的情况下,完成了一个情感上的闭环,这种细节处理在剧作中是非常考究的。这种情感的钩针,让观众在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中寻找深层次的情感联系,增强了影片的共鸣。
从家庭背景和孩子的心理建构来说。马亮和轩轩的故事,通过一系列的生活片段和内心戏,展现了他们如何在被家庭抛弃的背景下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和行为模式。
两兄弟的相似处在于他们都渴望母爱——马亮梦中不断回放母亲离开的背影,而轩轩则在每次情绪崩溃时呼喊妈妈。
当马亮给轩轩买新衣服时,轩轩突然哭泣。马亮迅速理解到这是因为轩轩的母亲在离开他前也为他买了新衣服。这一刻,没有对话,但马亮的行为表明他深刻理解弟弟的心理创伤。
从社会层面的探讨来说。电影通过未直接出场的父母和刻板的爷爷角色,探讨了家庭结构对孩子成长的影响。这是非常巧妙的叙事手法,父母的缺席强调并加深了他们如何成为“事实孤儿”。
同时,这种“层层递进式”的探讨方式很好地展示了问题的多层次性。
社会对于“野孩子”的成因不是简单的单一因素,而是多种社会结构和家庭环境因素的交织。通过展现这些因素,电影让人们对这些被遗弃的孩子产生同情,更重要的是引发了对社会责任和家庭角色的深思。
最后,从哲学和心理学的角度来看,电影中的母亲形象可能并不是要归咎于母亲个体,而是象征着孩子们在心理上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这种对母亲的持续呼唤和回忆可能代表着对过去美好时光的渴望和对安全感的追求。电影通过这种方式探讨了人类基本的情感需求和个体成长中不可或缺的亲情元素。
但更有趣的一点是,导演并没有让轩轩一直对母亲藏有很深的心结。到最后,母亲在轩轩的世界里慢慢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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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轩从期望妈妈的回归到依赖哥哥马亮的转变,是一个深刻的心理和情感旅程,这一变化体现了孩子在面对家庭遗弃时的适应和心理成熟过程。这个转变揭示了孩子在情感依附上的可塑性,也反映了孩子在面对现实挑战时的心理调整能力。
在轩轩的情感发展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依附理论的实际应用。依附理论强调儿童与其照顾者之间的情感联系对儿童的心理发展至关重要。轩轩最初对母亲的依赖体现了他对于安全和爱的基本需求。
可这时间一长和连续的失望,轩轩的依赖对象从生物学上的母亲转变为实际照顾他的哥哥马亮。这种转变说明,当原有的依附对象无法满足基本的情感需求时,儿童会寻找其他可以提供安全感和稳定性的替代依附对象。
当然,轩轩的转变也是一个认知重构的过程,这一过程在教育心理学中被视为一种适应机制。
面对持续的心理创伤和失望,轩轩通过重新评估自己对母亲的期望并将情感焦点转移到哥哥马亮身上,进行了自我保护。这种调整不仅减少了他的情绪痛苦,也帮助他在一个更稳定和支持性的环境中发展。
导演通过轩轩的故事强调了社会化过程中情感教育的重要性。在现实生活中,教育工作者和家长应当认识到,孩子的情感需求不仅仅是通过亲生父母得到满足。
社会和教育系统需要为孩子提供一个更广泛的支持网络,帮助他们在面对家庭失常时找到情感的依托和心理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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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聊聊对结局的处理,本人印象非常深刻,首先是因为它展示了一种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并且充满了哲学与人性的探讨。电影中马亮的行为转变,从一个逃避现实的角色到最后接受命运的平静,构成了一种深刻的内在转化。
这种转化是对个人命运的接受,也是对社会角色的一种负责任的承担。换句话说,电影通过马亮的个人故事,映射出社会对个体的期待与个体对自身角色的认知。
所以,这个结局不是一个故事的结束,而是对现代社会中个体与社会关系的一种深刻反思。马亮的选择,在面对不可避免的命运时,显示出一种超越个人利益的社会责任感。
他通过送轩轩上学的行为,完成了一个父亲的职责,也为轩轩铺设一条通往正常生活的道路,哪怕这意味着自己的牺牲。这种牺牲,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悲壮,而是一种对未来可能性的开拓。
其次,电影的这种结尾方式,提供了一个强烈的视觉与情感冲击,使观众在全知的视角下体验到了角色的内心世界与复杂的社会关系。这样的处理方式,增加了故事的深度,也让观众能够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微妙联系和张力。
总的来说,《野孩子》可能存在一些技术、表演或叙事上的问题,但它体现了对现实的深刻洞察和对个体命运的真实展现。这种现实主义的探索背后,包含着对现代社会中的人性与责任进行的审视和反思,值得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