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一梦三十年——作家邱华栋携新作《空城纪》致敬家乡

近日,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家邱华栋的最新长篇历史小说《空城纪》由译林出版社出版,并入选由中国图书评论学会组织评选的“中国好书”推荐书目。

《空城纪》以诗意语言和绚烂想象回到渺远的西部地区,重寻龟兹、尼雅、楼兰、敦煌等西域故地的历史传奇。全书分为龟兹双阕、高昌三书、尼雅四锦、楼兰五叠、于阗六部、敦煌七窟共6章,叙写6座古城废墟遗址的故事。“《空城纪》是我构思了30年、写了6年的一部长篇小说,它是为我的出生地献上的一个宏大故事。”10月15日,邱华栋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圆了一场几十年的西域梦

《空城纪》从酝酿到诞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邱华栋出生在新疆天山脚下的一个小城,16岁开始发表作品,高中时出版小说,凭借写作特长被武汉大学中文系破格录取,就此离开新疆。但少年时的记忆,永远留在了他的心底。

十来岁时,有一年放暑假,邱华栋和几位同伴骑自行车去了一座古城遗址,“那座遗址十分荒凉,荒草萋萋,有野兔子、狐狸、黄羊出没,我在那些残垣断壁间流连忘返。夕阳西下,成群的野鸽子腾空而起,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中第一次留下了新疆大地上对汉唐遗址的印象,它非常美丽,甚至有点壮美感。”邱华栋说,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唐代北庭都护府的遗址。

因为对新疆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情感,后来,邱华栋又陆续造访了高昌故城、交河故城、克孜尔石窟、尼雅遗址、米兰遗址、楼兰故城等。昆仑山以南、天山南北、祁连山边,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和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那些人去楼空的荒芜景象,引发了他不绝如缕的文学想象。“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还原那些已经消逝的古城在特定时空下的壮丽景色与繁华历史。”邱华栋说,尽管自己的写作生涯已有40年之久,然而,他深知要将西域的历史和文化融入小说创作,并非易事。

在邱华栋看来,回望西域往往要等待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出现在2016年。“当时我在北京看了一个少数民族乐器展,回家后,我把搜集到的从河西走廊到中亚地区的音乐循环播放着听,突然想到,假如一件乐器流传了上千年,应该有什么样的故事附着其上?”邱华栋说,《空城纪》他前后积累了30年,写了6年,建立在大量史料和实地勘察的基础之上,希望通过这本书,让读者可以迅速地进入到西域大地,对新疆的历史文化有一个了解。

为何起名《空城纪》?“我为那些远古的人和事做时间刻度上的记录,是为‘空城纪’,这6座古城遗址规模宏大,至今仍可寻访,它们在汉唐历史上占据重要地位,是我选取以构建西域文学想象的缘由。”

寻找西域大地上的汉唐气魄

“克孜尔尕哈烽燧/他就在那里,就在那里/已经在戈壁滩上站立了两千年/像一个没了头颅的汉代士兵依旧坚守着阵地/他就在那里,就在那里/从未移动,也从来不怕黑沙暴/夜晚,大风,洪水,太阳,马匹和鸟群/以及所有时间的侵袭。”

在库车市的克孜尔尕哈烽燧遗址前,邱华栋久久徘徊,写下了这样一首诗。“这也是我写作《空城纪》时不断出现在眼前的意象,烽燧已经化为站立大地的士兵,千百年来都在那里守卫着。”邱华栋说,创作《空城纪》的过程,让他时常回忆起在新疆的种种经历与所见所闻,新疆历史文化底蕴丰厚,所呈现出的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生动故事,融汇成了辉煌灿烂的中华文化。

在这本书中,能看到西域大地自汉唐盛世以来所累积的历史文化的丰富性。比如,“龟兹双阕”侧重的是西域音乐,“高昌三书”侧重的是历史人物和帛书、砖书、毯书等书写表达的关系,“尼雅四锦”主题是汉代丝绸在西域的发现及背后的历史信息,“楼兰五叠”主题是楼兰历史层叠的变迁,“于阗六部”则展现了于阗出土文物背后的想象可能,其中涉及古钱币、简牍、文书、绘画、雕塑、玉石等。

书中贯穿着地理、乐器、壁画、石窟等专业性极强的知识信息,如何让读者读起来灵动有趣不晦涩,这就需要作者在创作中运用想象填补历史的缝隙。在“于阗六部”中,有一个篇章是《绘画部:于阗花马》,以一匹马的第一人称自述,讲述这匹从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就已经奔走在昆仑山山麓上,并向张骞出使西域的队伍投去长长一瞥的花斑马,它后来借助牧人的岩画、僧人的壁画、妇人的织锦、木版画及纸本绘画,一直在这个世界上永不停息,充满活力。

邱华栋坦言,这匹马的形象来源于岩壁、锦帛、卷册,也来自“五花马,千金裘”的启发,它曾经在中华大地上矗立过,具有强健的生命力。

在《空城纪》后记中,邱华栋写道:“即使我在写这部小说的时候远在北京的书房,可我时时都在想象中回到汉唐盛世西域大地上那些奋斗的人物身上,处于身临现场激动人心的状态中。”

汉唐盛代元音,也是这部作品的重要主题。“比如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前后20余年,行程万余里,历尽千难万险,支撑他的,是坚韧、重信的气节和‘持汉节不失’的情怀。”邱华栋说。

在北京举办的《空城纪》分享会上,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祝勇对此也深有感触。他回忆起自己去塔什库尔干的经历,“那里很难走,从喀什市出发都要开车一天,但是当年玄奘就是从这条路出去的,历史上无数的商旅都在走丝绸之路。它虽然在书籍里就是4个字,但只有到了现场,才能真正体会什么叫丝绸之路,什么是汉唐气魄。”祝勇说,《空城纪》更像是读者反观自身文明一个重要的支点。

新疆不缺写作的故事

翻开《空城纪》,不少读者惊喜发现,无论从哪一章读起,都能自成故事。

《空城纪》采取了石榴籽结构,这一想法来源于几年前邱华栋一位老友从新疆寄来的礼物——石榴,切开来发现石榴有6个籽房,每个籽房里有很多石榴籽,“我忽然来了灵感,觉得可以这样结构一部长篇小说。”邱华栋说,全书分为6个部分,由短篇构成中篇,再由6个中篇构成长篇。如果再拆解开来,则又能分解成30篇以上的短篇。

而关于这本书的读法,邱华栋觉得可以有3种:第一种是体量很大,得认认真真地读;第二种可以翻开目录看,挑选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比如楼兰、敦煌的部分;第三种是随手一翻,随便翻到其中一节就可以看下去。30个短篇,每个短篇都是独立的,但也是结构的一部分,是一个个的石榴籽,读者可以掰开“吃”其中任一部分。

在历史题材小说写作家马伯庸看来,《空城纪》结构之精巧值得赞叹,“这部作品有很强的纵横感,每座古城都会讲述古代、近代、现代3个时期的故事,读者有许多不同的进入方式,比如竖看可能是关于一座古城的3个短故事,横看又能看到6座古城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命运变迁。”马伯庸说,每个人故事的讲法不一样,但作者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西域的感情、对新疆的眷恋,只有扎根在新疆才能体现。

“新疆给写作者提供了丰富的写作资源。”邱华栋说,新疆并不缺少可以写作的故事,关键看作家有没有能力去捕捉它,并在常见的事物上赋予文学想象。

写完这部书,接下来要创作什么?邱华栋说,写作是自我发现的一种方式,同时也是高级的智力活动,“这两年,我读了卡尔维诺的《宇宙奇趣》,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使女的故事》等,对科幻文学跃跃欲试。”(刘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