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故事:露水夫妻(一)

过了六月,牛得意虚岁已经二十八了。他常年在村南的砖窑干活,不修边幅,显得像三十五岁的人。头发蓬松着,面色黝黑,浑身都是腱子肉。他干活实在,憨厚朴实,就是不爱说话。尤其见了生人,没开口先脸红。就是因为这个性格,以前不少相亲,最终都失败了。别人都说他老实傻了。

他前些年还着急,毕竟同龄人都娶妻生子了,村里像他这个年纪打光棍的没有几个。但到现在,他也坦然了,村里打一辈子光棍的人也不少。就像他二叔,不就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吗?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人啊,怎么活着不都是一辈子吗?命里注定不该有女人,又能怎么样呢?

去年秋天,家里曾经出钱给他买过一个女人。女人的具体名字,他都不知道,就知道叫小月,是个二十五岁的姑娘。他当时很高兴,觉得只要小月愿意,他宁愿在家供奉着她伺候着她。不让她下地干活,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只要她能心甘情愿和他过日子。

可结果呢?父母劝了几天,她不是下跪哀求,就是不停地哭。她说她已经结过婚,家里有两个孩子,死活都不愿意在这里过日子。当时家里避免她跑,或者寻短见,让妹妹玉叶陪了她三天。就是上厕所也让玉叶跟着。

最后母亲香菊恼了,说怎么也不能人财两空,想走可以,但必须给牛家留个种。香菊说到做到,对儿子说,得意,咱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钱花了就要有个响。你今天就去把事办了,好歹让她怀上你的孩子,不然她的心永远不会在这儿!

牛得意不愿意,哀求香菊说,强扭的瓜不甜,她说家里有丈夫,还有两个孩子,不行就让她回去吧。花的钱只当丢了,我再给你赚回来不就行了?香菊眼一瞪,骂道,看你这个没出息样子!你还是不是大老爷们啊?花得都是血汗钱,干嘛要打水漂啊!你知道不知道咋让女人生孩子?我跟你说!

香菊回头对玉叶说,你一个姑娘家不要听,回你屋去。玉叶脸一红转身回了自己屋。香菊拉着牛得意面授机宜,连说带比划,牛得意听得脸臊的通红。

香菊说完,问牛得意,你听明白了没有。牛得意点点头,香菊满意地说道,那就行。你现在就进去,我在门外等着。有啥事,你直接喊我就行了。牛得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娘,我啥都知道,你看天还没有黑哩,你就别瞎操心了,你先回屋歇着吧。

香菊两手叉腰,生气道,谁规定造孩子必须是晚上?你现在就给我进屋去。香菊说着,用手推了牛得意一把。牛得意没有办法,只得打开房门进去。香菊从堂屋搬了高凳子直接坐在东屋门口,听着屋内的动静,监督着。

东屋是两间,外面一件堆着农具和屯得粮食。里面一间是牛得意的卧室,被木工打制的实木床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女人被捆着,嘴里塞着一只破手套。这都是香菊出的主意,她怕女人跑,怕女人喊,都是逼出来的方法。

女人的个子并不高,应该还不到一米六,扎着马尾辫子,有些瘦,皮肤稍微有些黑。模样算是一般,肯定没有妹妹玉叶漂亮。她显得很憔悴,毕竟几天没有怎么吃饭了。她的黑裤子脏兮兮的,牛得意听妹妹说了,女人尿裤上两次了。

女人看到他,两眼充满惊惧,身子一直向后缩。牛得意知道,女人在卖之前,挨了不少打。听玉叶说她的后背和屁股上不是被鞭子就是被柳条抽的,还都是血痂。

牛得意有些心疼,柔声说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只要你踏踏实实和我过日子,我会对你好的。女人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嘴里嘟囔着什么。牛得意上前把女人嘴里的手套揪了下来。

这时,牛得意才听清女人嘴里说的什么。女人哀求道,大哥,你救救我吧,我看你是个好人。我家里还有丈夫和孩子。女人嘴里说着,还爬到地上给牛得意跪下了。哭得泪流满面。牛得意见不得这个。他心软了,他想上前搀扶女人起来,女人却吓得赶紧向后退。

牛得意不敢向前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香菊进来啦,冲着牛得意骂道,丢人,看你这个没材料的货。香菊骂着,就向女人扑过去,女人张嘴就要咬香菊的手。香菊狠狠地给她两个耳光,骂道,我看你就是强牲口,不打不上套。女人向牛得意求救着,挣扎着。牛得意茫然无措。

香菊力气蛮大的,她把女人提到床上,就撕扯女人的衣服。女人翻滚身子躲避着。香菊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她扭头喊牛得意,你傻愣着干啥,过来帮忙摁住她。牛得意害怕母亲,走上前哀求香菊,娘,算了吧,我一点都不想。

香菊不搭理他,好不容易把女人的上衣撕扯掉,就要喊儿子过来帮忙脱女人的裤子,却发现牛得意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牛得意回到院子里,蹲在榆树底下抽烟。他不是不想女人,但他不想强人所难。当初对买媳妇这事,他压根就反对。这几年,村里买媳妇的是不少。结果呢?大部分不都是跑了吗,落得人财两空。

媳妇和牲口不一样,难道你还能把大活人捆绑一辈子吗?香菊出来还不忘把屋门挂上锁,她径直走到牛得意跟前,用手指着他的头骂,你呀,非要气死我啊!你现在马上给我进去,把她给我办了!

牛得意低头不说话,香菊急道,我说话你听见没有?你是不是非要把恁娘气死啊。牛得意蹭地站起,说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牛得意说完,立即向大街上走去。香菊也气哭了,玉叶从屋里出来劝香菊。

牛得意头也不回到了大街上,迎面碰上花婶。花婶笑着问他,得意啊,你这是咋了?看着好像一脸不高兴啊。我还想问你哩,你前两天买得那个媳妇咋样啦?牛得意平常就不待见花婶,他觉得这个女人嘴碎,就不说话,低着头过去了。

晚上,牛得意家里召开全体家庭会议。父亲叼着旱烟袋不说话,玉叶坐在香菊身边,牛得意面对着父母坐着,接受着家庭审判。

香菊已经不生气了,有些无奈地说道,得意,娘也想了,如果你真的不同意,那就退货吧!哪怕折点钱我也认了。以后有机会再说。我看那个女人也是生过孩子了,心思不在这,就是强留着,也不一定啥时候都跑了。

牛得意说道,娘,人不是牲口,买卖本来就不合理。我看咱们还是把她放了吧!

玉叶插嘴道,是啊,娘,我看她也怪可怜的,咱就是退回去,她不还是要被人贩子给卖了。我觉得哥说得对。

香菊生气道,对个屁!你一个死妮子,你懂啥?咱那一千三百块是大风刮来的!那是恁哥在砖窑辛辛苦苦干半年挣得血汗钱。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何况如果以后再遇到合适的,从哪里造钱去?

玉叶不说话了。牛得意深恶痛绝地说,娘,您听儿一句话。钱扔了可以再挣,这种缺德事咱不能干!咱把她放了,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认了。

香菊扭头看一眼父亲,抱怨道,你除了抽烟还会干啥?你就不能说一句话。得意就是性格随你,都是一对老实头,活该打光棍。父亲低着头始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