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念初识的吴玲瑶

左起:刘安诺、谭家瑜、简宛、喻丽清、琦君、林婷婷、吴玲瑶、张凤等,摄于一九九一年五四文艺节北美华文作家协会成立大会。(张凤提供)

陈汉平(左起)、吴玲瑶、张凤、黄绍光于一九八六年摄于中横。(张凤提供)

识得玲瑶,正是我生命中的转捩时期,那几年遭逢迁徙死生大变,外子黄绍光博士决定从原欲终老的康乃尔大学,接受哈佛大学的挖角聘请跳槽,担任核磁共振实验室主任兼贵重仪器中心主任。

跟他走进爬满常春藤的哈佛校园去任新职,却栖栖终日恍然若失,在剑桥市回眸康大绮色佳旧居的安适静谧有无限眷恋,对已经开始了的写作,若有割舍但又滞泥,淡淡的折磨,宛如尘埃蜉蝣,无法觅见一方安身立命精神承载之着陆点,却潜有汹涌澎湃之威力,仿佛硬生生切断的直是命脉。

1986夏,在迷离错综的心情中,随夫婿回台大讲学教课和开会,她也擅写的先生陈汉平博士同受应邀在国建会,眷属也安排有会议或参观,联谊中见到玲瑶,很自然地欢叙起来。

伶俐的玲瑶,一下就捕捉到我那说不清的创作纠葛,不时与我谈论写作,或说点笑话,游历时同享美食,啃根甘蔗…...鼓舞我不要那么忧虑。

携儿带女或伴同先生参观中部横贯公路、故宫、魔耶精舍、天文台、美术馆之余,和她聊得很多,也惊喜地发现我俩在北一女是隔壁班…...我和班,她平班,两人贴着墙在面对总统府和游泳池的光复楼、至善楼中,同处三年。由相同的老师教我们成长、授以知识。与琼瑶、王渝同门前后受教于名师陈朋。

于是对这已然写作的邻班同学更加亲切。她娃娃脸配大眼镜,活泼的模样,并诙谐地说不要抚触她蓬松爆射式的短发,神韵颇似画家田原的漫画,后在蔼然可亲的陈永秀姊府上遇到田原随手画成头像,她沿用良久。

时相通讯始知,玲瑶是金门炮战发动后举家避台,迁居台北中和,常与同学简迎贺(简宛之妹)嬉游简府,后来考入中和分部直属建中,我上的新店分部直属北一女。

又有类似经验:都毕业于建中、北一女、中山、成功、附中五省中联合分部,而兼设有初中。这在当年市办初中省办高中的政策下,是鲜少的选择,如我选择新联,就必须放弃同天考试的市女中联招,中联也一样,毕业成绩优异,则保送北一女。

北一女毕业她考进高雄师大修西洋文学,我考入师大修历史,赴美深造硕士未改初衷,仍钻研文史,先生都是理工博士,但对文史艺术颇有涉猎,是精神的大支柱。

再由哈佛师友结识的夏志清等文坛硕彦激励,我认真写作一途,已然环环相扣地命定。

1991年辗转在夏祖焯、张错、李欧梵几位考虑…又传给有幽默特色的吴玲瑶来电,说世华符兆祥秘书长盼一同组北美华文作家协会。

深思熟虑哈佛耶鲁满腹经纶的教授能组成作协?回答是求之不得!他们不时亲拨长途电话,说动极其忙碌于图书馆编目组工作,并抚老育幼犹豫的我,终究主持白先勇讲演,敦请郑愁予并肩见证,力邀哈佛及张系国教授等组成纽英伦分会。

玲瑶积极参与北美华文作协成立──她同名家前辈座谈还被推选为副会长,齐以无比的热忱,将相近的心灵串织起来,相濡以沫。

我俩都认识不少两岸文友,赠书给我任职的哈佛图书馆,也义不容辞穿针引线推介;在李欧梵创立、王德威引领、我主持几十年的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与其他会,邀请过她和文友来几度讲话。

时能同会的她,如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第4任曹又方会长开会,玲瑶协助分派种种,安排请我与眼睛不好的欧阳子同屋,说我擅于周到照应,促成欧阳子与我长年的友谊,令不少文友稀罕,苏伟贞与爱亚还来夜访,惜欧阳子已入睡未果。一路总说笑的玲瑶还妙语:看欧阳子与妳那么相知,真是羡慕又妒忌!

儿女年岁日长,她不必一手电话,一手抢救独门功夫了,遂改她健走时刻来电。

幸好都赶在尚无网络,文字媒体与作者独树一帜的状况,佳文一出,学者评论、读者阅读收藏、还蔚为风潮,出书入热销榜连续有版税可取。

彼此写作均受好评畅销,常应邀演讲各诉苦乐?如何兼顾亲人?我曾扶母携子演讲;她由各地讲演归,有时充满内疚的说,以后不想出远门了,抛夫弃子这么久!还好,她有个事业鼎盛又爱护备至的先生汉平博士,支持其笔耕,先生出手不凡写下「五湖四海,我何幸运;千山万水,有妳同行」请写作书法俱佳的庄因写下,挂于壁上,令人感动。

她也赴各洲多地演讲,解嘲说:「每次接到邀请,就开始紧张,总得花上三星期烦恼, 两星期准备,两个月的时间来检讨和后悔。「在超过八个人的场合开口,就耳热心跳,脸红口结,犹如大祸临头」。

事实上每次看她都是好整以暇,打扮入时漂亮,让济济一堂的「读者每3分钟一小笑,每5分钟一大笑。」机智完成。

当年我在曾任台湾文学馆长的李瑞腾教授与封德屏前后总编的《文讯杂志》1993年5月发表〈我所认识的吴玲瑶〉一文,承蒙简宛会长说:值此情况,就是要有张凤这样书写的朋友!

她文章轻松又自嘲,有文学耆老评说:幽默中犹见大方!她常传伉俪文章给我品评。特别「明天会更老」演讲稿,说网路狂传上亿条,被盗用上万次,写的是进入高龄社会后的回响。因有过被剽窃经验,安慰她那是因受人看重所致。她常恭维我的文字,在疫情中云会评论讲话之后,她都还连夜留赞:「真以妳为荣!」

听她偶谈家事和文友,常忆及30多年前我们初识与创会的兴奋一波波,同屋几日携手目睹作协成立,这些都是她在记忆中的样子,文友始终将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