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忧郁症中挣扎 阿滴:深渊一直在 但我走过一次了

生病后重新经营一份生活,就像重新学习走路,调整成自己舒服的姿势,一步一步站稳。(示意图/shutterstock)

生病后重新经营一份生活,就像是重新学习走路,调整成自己舒服的姿势,一步一步站稳。

二○二一年一月至二月期间,我做了一个「压力来源处理进度表」,用Excel将所有我要解决的问题记录下来,想要透过这个行动去客观理解我的问题。这个表格列下的栏位分别是:压力项目、重要程度、解决先后顺序、解决手法难度、解决方法。

当时留下的压力项目有:「忧郁症使日子过得煎熬,不断感受到漫长压抑悲伤跟无动力,工作能力下降」「每个月的支出经济压力:薪资、税、房贷」「作为公众人物出什么错都会被放大检视,社会责任压力」「各种投资的事业的收益都不太理想甚至亏钱」「不做YouTuber的话,未来职业要做什么」等。

列下这些主观感受后,我开始做一些客观的梳理,在「解决方式」栏填下可能的处理方法,让自己觉得没有这么可怕。

我还记得二○二一年的农历过年时,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在思考:如果我要活下来,我要解决什么问题?开始一一把问题与方法记录下来后,对我的好转有很大的帮助。三月时,我的外婆走了,我意外地没有太深陷在情绪里;如果是之前的我,想必会满糟的。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让我感觉到了进步,慢慢长出了力量。

我也决定回到补习班上课,从备课开始重新练习教学这件事。一开始讲话还是会有点卡卡的,但实体教课时,得到了立即的回响。学生们的反应很热烈,一起玩游戏的过程也很开心与单纯。由于病况,我感觉自己的英文能力下降,这件事也重建了我在英文能力上的自信。我认为找到「用低成本方式能得到好的回馈」的事物是重要的,当时下课,我还会去附近妹妹的饮料店发传单,路人给我的即时反应与好感,也让我建立起小小的成就感。

我的药量在十到十一月是快速增加的,十一月躁郁的症状更明显,最高剂量时我每天吃的药是一颗血清素、一颗多巴胺、一颗抗精神病药,同时吃两种不同的镇定剂跟一颗安眠药。接着到一月之后,医生看我的状态有好转,就让我慢慢地开始减药,到了五月,我只需要吃血清素跟安眠药就能运作了。

大约在二○二一年二、三月,我开始恢复使用社群的能力。我也把煮饭、瑜伽等放进我每天的日程中,视为一件重要的事,并且因此更重视自己的时间。有个朋友介绍我一个瑜伽频道Yoga with Adriene,我跟着一起做,虽然不至于感受到冥想,但也觉得跟随舒服的节奏伸展自己很棒。在身体上达到放松的状态,也让我在当下专注感受,可以缓解当时剧烈的头痛。我总是觉得自己要当一个有用的人,做的事情要有效果,所以瑜伽这件很有对价感的事,就让我觉得很不错。不过,所有成效都要耐心等待,不可能立竿见影,也是在生病中领悟的事。

阿滴自曝罹忧郁症「行尸走肉」心路历程。(图/截取自阿滴英文Facebook)

四月时,我停止了咨商,但仍持续用药;五月开始,生活几乎回到了正轨。五月二十日,疫情在台湾开始爆发,很多工作都得停摆,一开始,我就像往常很焦虑,但有趣的是,我并没有像病时灾难化思考,而是尝试跟自己的情绪相处,找方法去填空时间,学更多料理。疫情也养成了我进击的厨艺,再次陷入下厨的坑!

有时我觉得,这就像是《钢之炼金术师》的等价交换。我曾向黑暗交付出我的灵魂,日以继夜在内心跟自己决斗,我为自己犯过的错赎罪着。看见真理之门的人,既不幸,又幸运。爱德华得到了惩罚,右臂和左腿装上了机械铠,像婴孩重新学习走路,他说:「站起来,往前走。你不是还有两条完整的腿吗?所以不要浪费它们啊!你明明还可以走出更多自己的路的。」

生病后重新经营一份生活,就像重新学习走路,调整成自己舒服的姿势,一步一步站稳。

生病以前,我是个完全不煮饭的人。刚开始学习这个技能,是为了可以省一点餐费。当时我一直觉得自己会破产,外送一餐两百块,我自己煮一餐控制在七、八十块就可以很饱。

结果没想到,煮饭的过程很疗愈,要去采买、找食谱、备料;如果同时煮很多道料理,脑袋还会布局,什么东西要先下、要先煮什么,所有事都要安排顺序,没有其他闲暇的空间去想很烦的事,这件事又帮助我回到当下了,这个投入的过程就是「心流」。在我漫长难挨的日子里,煮饭让时间过得很快,我只要花时间,就会有成品,除了自己吃之外,身边的人如果吃了,也会很开心地称赞我,成为我一个稳定的成就感来源。另外料理这件事,只要你持续煮,每次都会有点进步,多少心血就会有多少回馈。

瑜伽、料理这些事,都不是为了拍片而做。我的生活,不是为了拍片而过。

我抛弃过去的思考模式与工作习惯,擡起头来发现,生了一场病,我所活的,也不是以前的生活了,我不需要生活里每件小事都拿来拍影片。三、四月时,我开始有能力应付更多工作,虽然工作的时间感还是很长,仍然感到日常生活很压抑,但至少工作上的能力是有恢复的。

生病改变我最多的其中一点,是「工作的价值观」。虽然赚钱是必须的,但仍可以在其中找到意义,跟做「有意义的连结」。我现在跟很多朋友变得更熟了,以前聊天的朋友通常是跟工作有关,现在跟人建立连结的方式,不是单纯为了工作而社交、为了拍片而社交。

在我的纪录里,三月十日是我最后一次因为忧郁症而哭。四月时,我已经没有躁的状况了,偶尔头还是会涨涨且麻麻的,伴随紧张感或焦虑感会有不同程度的感受,但整体上心理上跟生理的不适已经大大降低。

有一句话是,「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凝视着你。」

我并没有因此成为一个无所畏惧的人,只是把人生要追求的先后顺序做了调整。有些恐惧,也就不这么恐惧了。

深渊会一直在,但是,我走过一次了。

爱德华.艾利克说过:「没有经历过痛苦的教训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在没付出的情况下获得什么。但是透过忍受痛苦和克服痛苦,人的心会变得强大、变得完整。」

像婴孩重新学习走路,也像是再一次长大,适应新的走路方法,这是我的另一次成人式──因为经历了这场病,我更加的了解自己,也重新定义了人生的目标与意义。

(本文摘自《按下暂停键也没关系:在忧郁症中挣扎了一年,我学到的事》/圆神出版)

《按下暂停键也没关系:在忧郁症中挣扎了一年,我学到的事》/圆神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