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君子 清华永远的校长梅贻琦

今文观止:试从故纸看今朝 (天下文化)

梅贻琦,字月涵,天津市人,是著名的教育家。一九○九年考取庚子赔款奖学金赴美留学,入伍斯特理工学院研究电机工程,回国后在清华学校执教英文、几何;清华学校改制清华大学,任校长。抗战期间,北大、清华和南开三校在昆明合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他和北大蒋梦麟、南开张伯苓共同主持校务,蒋、张礼让,梅是实际上的「校长」。胜利复原,梅贻琦回到北平清华园,把清华办成第一流的大学。到台湾,他仍为新竹的清华大学尽力,被称为「清华大学永远的校长」。

「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大家都知道这是梅贻琦就任清华大学校长时讲的话。梅贻琦本人并不被称为大师,但是他为学校延揽了成群的大师级教授,也教出许多大师级的学生。

他比大师要「伟大」得多。

梅贻琦原为清华学生,后来成为清华校长,而且,从北京清华经昆明与北大、南开合组西南联大,到台湾新竹清华,他成为清华大学「永远的校长」,一辈子都是「清华人」。

一九二八年八月「清华学校」改名「国立清华大学」,罗家伦为首任校长,继任者为吴南轩,都任期甚短,学生团体势力大,要求多,前后换了十位校长,一时学校陷于群龙无首状态。学生会向政府提出校长条件:学识渊博,人格高尚,有能力发展清华。中央反复斟酌,最后选了梅贻琦。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三日,在差不多快一年没有校长的清华礼堂中,来了一位气宇沉稳的中年男子,发表就任校长演说:

本人能够回到清华,当然是极高兴、极快慰的事。可是想到责任之重大,诚恐不能胜任,所以一再请辞,无奈政府方面不能邀准,而且本人与清华已有十余年的关系,又享受过清华留学的利益,则为清华服务,乃是应尽的义务,所以只得勉力去做,但求能够尽自己的心力,为清华谋相当的发展,将来可告无罪于清华足矣。

他谈到对清华的希望,强调教授的重要性:

我希望清华今后仍然保持它的特殊地位,不使坠落。我所谓特殊地位,并不是说清华要享受什么特殊的权利,我的意思是要清华在学术的研究上,应该有特殊的成就,向高深专精的方面去。办学校,特别是办大学,应有两种目的:一是研究学术,二是造就人材。清华的经济和环境,很可以实现这两种目的,所以我们要向这方面努力。我们要向高深研究的方向去做,必须有两个必备的条件,其一是设备,其二是教授。设备这一层,比较容易办到,我们只要有钱而且肯把钱用在这方面,就不难办到。可是教授就难了。

梅贻琦严肃的说:

一个大学之所以为大学,全在于有没有好教授。孟子说:「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我现在可以仿照说:「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我们的智识,固有赖于教授的教导指点,就是我们的精神修养,亦全赖有教授的inspiration。但是这样的好教授,绝不是一朝一夕所可罗致的。我们只有随时随地留意延揽而已。同时对于在校的教授,我们应该尊敬,这也是招致的一法。

梅贻琦重视教授是言行合一的,他就任后有一句名言:

校长的任务就是给教授搬搬椅子,端端茶水的,校长的职责是率领职员为教授服务。

有这种观念、认识的大学校长,从以前到现在,数得出几人?他还说:

学校犹水也,师生犹鱼也,其行动犹游泳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是从游也。

由于梅贻琦的多方选聘,而又礼遇有加,清华教授群光耀四射,有陈寅恪、叶企孙、潘光旦、冯友兰、吴有训、陈岱孙、顾毓琇、陈省身、钱锺书、华罗庚、叶公超等等。

他和老师们所教出的学生,有三人得到诺贝尔奖,包括西南联大的李政道和杨振宁,新竹清华原子能所的李远哲。至于两岸院士级的学者,更是不能计数。

梅贻琦尊重老师,但也科他们以责任。他说:

学生没有坏的,坏学生都是被教坏的。

为了办好教育,教好学生,梅贻琦采行「教授治校」原则。教授会由所有教授、副教授组成,其职权包括:审议改进教学及研究事业以及学风的方案,学生成绩的考核与学位的授予,从教授中推荐各院院长及教务长。教授会由校长召集和主持,但教授会成员也可自行建议集会。

当有人赞美梅贻琦治校有方,他谦虚地说:

贻琦生长于斯,清华实犹吾庐。就是有一些成绩,也是各系主任领导有方。教授中爱看京戏的大概不少,你看戏里的王帽,他穿着龙袍,煞有介事地坐着,好像很威严,很有气派,其实,他是摆给人看的,真正唱戏的可不是他。

这是梅贻琦的客气话,他可不是摆个样子的「王帽」,由于他得力的领导,清华成为一个学术自由、校园民主的大学,受到各方注目。据经济学家陈岱孙回忆,一九二九年他到清华教书时,报名人数并不太多,录取一百五十名学生,报名不过四百人左右。正是在梅贻琦执掌之下,不到十年时间,清华从一所有学术名气而无学术地位的学校,一跃成为世界瞩目的、既有学术地位也有学术名气的名校。

抗战胜利,西南联大结束,三校复原,梅贻琦继续经营清华大学,但内战又使国家陷于动乱,一九四九年北平危急,国共两党都积极争取知名学者,梅贻琦当然是一个重要目标,虽然周恩来和吴晗都曾表示希望梅贻琦留下来,但他还是去了美国。「自由」当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还是那一大笔庚款基金。梅贻琦不去,那笔钱就没有了。

一九五五年梅贻琦应政府之邀回到台湾,筹备清华大学复校,先设清华原子科学研究所,一度还兼任教育部长。一九六二年因病住院,在医院里仍不间断工作,五月十九日病逝。七十三岁的他,服务两岸清华四十七年,担任校长三十一年。他身后安葬于新竹清华的「梅园」。

梅贻琦过世后,秘书清理遗物,在病床下发现一个手提包,是梅校长经常提着的。大家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当众打开,原来是庚款的帐本,每一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直到现在,新竹清华大学每年还能得到这笔款项,较其他大学更有能力发展校务。清华「永远的校长」,继续庇佑着清华。

清大校友会为「清华海峡研究院」在清大租了办公室,被政治人物指为「引中共入关」,教育部立即勒令解除租约,并进行处分。

叩问在「梅园」安息的梅贻琦校长,两岸清华仍为一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