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五月,北冥月牙城的月牙花一夜之间盛开,年岁最老的月牙树居然开出一树紫色月牙,在一片雪白中格外的眨眼,不少文人雅士,迁客骚人更是闻讯而来,只为观这一场奇观;半城的朦胧,不知道是遮掩了谁的相思的目光;
晨间的韶华刺透云雾,给月牙冠顶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几只叫不出名的鸟儿在薄雾间飞舞,一切安静祥和的如同瑶池仙界;一辆飞驰的马车驶入城内,打破了城里的宁静,马车在距离城中心不过三十米得地方停下,马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或许还不能称为男子,只能够称为男孩,稚气的面庞上,带着一抹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稳重,这个男孩,便是夜希澈,而他身旁的女子,便是夜未央;
站在城中的夜未央并未急于走向何方,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四周,上一次到此,是九年前的事情,那一年,月牙花满城,就像是一场冬日大雪,覆盖了整个月牙城,那时,还有那个绝世无双的人为她飞身摘花插于她的发间,如今,一切早已经成为了回忆,如今的她,早已没有当年那般潇洒的心境,当日夜阑宫变,她带着希澈璃轩二人在未央宫中等待叛军的到来,不曾想,最先到来的,竟然是逍遥王,也正是因为有逍遥王的帮助,她和璃轩,希澈才得以一时保命,在重重混乱之中,璃轩不知所踪,而逍遥王也不过是将她母子二人送到城郊,逍遥王临走前,只给了她一句话‘若你没有绝对的把握,就别妄想着回到夜阑。’
夜冥溪的话十分在理,夜未央也明白,即使她带着夜希澈隐居于世,蓝氏一族的人断然也不会因此放过她们母子,既然如此,她宁可拼死一搏,赌上一场,也不愿意就这般隐居于世,还要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度日,她有着绝对的王牌,只要那个人,肯最后帮她这一场,那么杀回夜阑,自然也是不在话下,而今日她来到月牙城,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月牙树下,一个身穿淡紫色长衫的男子席地而坐,手执白玉酒瓶,眉眼间,皆是戏挑;夜未央不曾想,再见他之时,他嘴角一如十年前离别之时那般,含着淡淡笑意,只是那笑不同于十年前,如今他的笑中透着淡漠疏离,坐看风起云灭;正是这样的笑,才是他北冥永乐应有的;
“见过永乐王爷。”
凤逝颜闻言抬头,夜未央站着,他坐着,他只能够抬头仰视着她,倏尔轻笑“今儿个刮得是什么风,竟然把夜阑的皇后娘娘都挂到了我北冥来。”
夜未央不语,倒是夜未央身旁的夜希澈,他从看到凤逝颜的那一刻,神情便有些不正常,似乎是激动,更多的是喜悦;他挣脱开夜未央的手,坐在凤逝颜的身旁,稚气面庞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悦笑颜“爹爹。”
凤逝颜转眸望着他,抬手落在他的额前,轻轻揉了一下“小澈儿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爹爹啊。”
夜希澈点点头“当然记得,小澈儿每晚都想念爹爹,爹爹为什么不去看小澈儿呢?”
说到后面,
希澈似乎有些许委屈,像极了夜未央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夜未央已经呆愣,希澈何日与凤逝颜竟这般好,按理来说,他二人应该从未曾见过,而希澈竟然叫凤逝颜‘爹爹’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太过诡异,又让夜未央不禁想到初见希澈之时的场景,当时希澈问过羽雁荡这么一句话‘爹爹不要希澈了吗?爹爹他,不要希澈了吗?’当年夜未央以为希澈的爹爹是羽雁荡,今日看来,这位爹爹另有其人,居然是凤逝颜,一切的一切,让夜未央措手不及,她当日在雨泽给了埜祈棪一个当头棒喝,今日凤逝颜也给了她一个当头棒喝;
对于希澈孩子气的抱怨,凤逝颜只是轻轻一笑,摸了摸希澈的脑袋,将手置于他的肩上“来,让爹爹瞧瞧如今小澈儿长多大了,看看能够扶起爹爹不。”
希澈闻言,立刻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去,他知道,他的爹爹最不喜爱男孩子哭哭啼啼的了;希澈终究是长大了,凤逝颜也没有过多为难着他,随着他的力,凤逝颜站起身,手中依旧是那个白玉酒瓶,仰头饮下一口,瞧向已经呆愣的夜未央,凤逝颜的目光有些许游离;
“夜后不会是专程来我北冥月牙城发呆的吧?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打扰夜后了,本王先行告辞。”
说着他又摸了摸希澈的脑袋,将手中的酒瓶递给了希澈,抬脚欲走,毫不出乎他的意料,夜未央开了口“凤王爷请留步。”
他叫她‘夜后’,她称他‘凤王爷’这两个昔日的恋人,倒是将关系划得格外清晰,一位是夜阑夜后,一位是北冥凤王,昔年相濡以沫的两个人,终究难逃相忘于江湖;
凤逝颜懒懒的转过身,从腰间将十二玉骨扇抽出,不疾不徐的扇着,好似寻常人家出来游玩的富贵公子;“夜后可是有何事?”夜未央倒也不含糊,拉着希澈撩起裙袍便单膝跪下“既然希澈这孩子喊王爷一声爹爹,还请凤王爷救救希澈这孩子。”
凤逝颜‘啪’的一下,手上挽出个漂亮的手花将折扇打开,半掩面“救小澈儿,娘娘开玩笑了,本王何德何能,能够救得了小澈儿呢?”
一如当年的妖魅,一如当年的不羁,终究是甩掉束缚的凤凰,一如昔年,傲立九天之上,妖魅如妖;夜未央不相信凤逝颜作为天下第一王爷,手下的无忧山庄的情报人员更是多如牛毛,只要他愿意,就是紫幽皇昨儿个吃了什么膳食都能够知道的清清楚楚的人,会连夜阑政变,她与夜希澈被追杀狼狈逃出夜阑的事情都不知晓,凤逝颜是夜未央手中最后的王牌,若是凤逝颜肯助她一臂之力,那么夜未央有九成的把握,夺回夜阑,她在此前,已经分别联络了紫幽与雨泽,此番,就只剩下北冥,她所求的,不过是凤逝颜一句应允罢了;
“王爷不会不知道,夜阑之事。”
凤逝颜‘啪’的一声,将扇子关上,躬身扇柄置于夜未央的下巴之上,嘴角向上扬起“本王知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夜未央许是忘了,凤逝颜本就是天下第一
率性而为之人,他愿意的,就是前面有山有海阻着,他也是一位遇山挖山,遇海填海的主,可若是他不愿意的事情,饶是只需要他动动小手指便能够完成的,他不愿意,天下就没人能够动他的小手指;
“还请王爷,救这孩子......”
“你这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不过夜后是当本王是三岁小儿,任由你欺骗不成?”
凤逝颜一阵抢白,瞧向夜未央的眼角间的笑意,带着犹如严冬的三尺寒意,希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夜未央,又去看凤逝颜,一个是他的母后,一个是他的爹爹;
但是他不曾想,他的母后竟然将他当做筹码,或许,他从未了解过他的这位母后,他曾经真的以为,他的母后是为了他,可是今日他似乎明白了,他的母后的确是为了他,更多的,是为了那个位置之上的至高无上的权利;夜未央不知道她今日之举,在夜希澈的心上划下一道鸿沟,从此成为她有生之年,再也不能够跨过去的鸿沟,而夜希澈,也将同她越走越远,最后明明是母子,却是形同路人;
“凤逝颜,凤大王爷,我已经跪下求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么多年的皇宫生活,让夜未央的心早已经变了,权利,欲望充斥着她的人生,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一刻的面貌有多么丑陋,曾经在月牙树下笑面如花的绝色美人,不过是短短几年,便已经被污染的肮脏不堪,凤逝颜直起身子,宛若一棵挺拔的青松“夜后难道会以为,本王会因为这一跪,便让我北冥好男儿,去当你那政权的枯骨不成。”
夜未央想,大约她当年同他的那场爱情真的在消磨,在时间,世间总总的消磨之下,最后被她自己亲手打碎了,捏成了粉末,洒在了这月牙城中,她站起身,她知道凤逝颜在等什么,她最不愿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夜未央站起身,从怀中掏出绣帕,擦拭着自己的眉心,她擦得很慢,每一下,犹如万年,当她放下绣帕之时,她眉心的未央花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只展翅的火红的凤凰在她的眉心跃然;夜未央缓缓的闭上眼眸,也在那一瞬间,凤逝颜撩袍单膝跪下“参见圣灵。”
夜未央闻言,紧握起袖下的双手,青筋暴起,凤逝颜赢了,这一场,还是凤逝颜赢了,凤逝颜赢得彻底,她夜未央输的狼狈;
“凤逝颜接令,本宫要你带领十万精兵与雨泽紫幽十万精兵在夜阑荆州凌澜关下,杀回夜阑都城,剿灭叛党蓝氏一族,助夜阑太子夜希澈登基。”
凤逝颜仰头,浅浅一笑“凤逝颜得令。”
说罢站起身,淡紫色的衣诀犹如飞舞的凤尾蝶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他在她的眼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重重的迷雾之中;
就在那一刻,夜未央惶然倒下,在闭上眼眸的那一刻,她看见,一朵紫色的月牙花在她的眼中旋转的落下,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他和她,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