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尹夫人道:“他也是迫于无奈,就按着厚礼葬了吧。”尹夫人叹了口气,道:“恐怕,明日起,将会有不利于王后的传言了。”我正疑惑,便听得流苏急急的跑进来,道:“王后,不好了,外面的人都在传,说是您下手害死了冰凝的孩子,还逼死了御医呢!”
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就要摔倒,终于还是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眼里,眼前一黑,昏睡过去。我仿佛看见一座幽深幽深的宫殿,周围寂静的没有一个人的身影,我一个人探索似的走进去,空旷又透露着破败不堪的宫殿,满眼望去尽是一团一团的蛛网,我正要迈步进去,忽听得一个凌厉而空灵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我脚下犹豫,“你是杀手,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是杀手………”仔细辨别去,却发现竟然是冰凝的声音,她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经过我的身边,然后渐渐地离我远去,我想要抓住她,可是却怎么也抓不住。
“冰凝,冰凝,冰凝……”我挣扎着醒过来,却见到正站在一旁照顾我的尹夫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见我醒过来,忙凑近了,用手上的帕子擦拭着我额角渗出的汗水,对我道:“王后做恶梦了。”我心中依然惊恐,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后宫仿佛是一池春水被一块落水的石子,激起了无数的涟漪,叫人的心,也变得不再平静了。
一连几天,宫中一直传闻着这一件事情于我的关系,而传闻者似乎是亲眼所见一般,连细节都历历清楚,我并没有采取什么手段,始终相信着,清者自清。尹夫人和流苏似乎对于我此刻的举动很是不解,或许是我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那又何必,真正信我的,即便是我不解释,他自然会相信我,可若是不信任我的人,即便是我解释许多,也终究是废话一篇。
果然,没过几日,耶律寒便下旨,彻查此事,可是我心里清楚,没有了至关重要的御医作为人证,那些调查的宫人很难有所决断,我心中感到片刻的安慰,想必,他还是信任我的,所以才要这样的维护我吧。待我的身体有了好转,便去凝倾斋看望冰凝。不见已经数日,她也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面色憔悴了许多,也不再爱笑了。
见到我到来,她似乎很是高兴,对着我道:“姐姐没事就好了,臣妾还担心宫中的传闻会对姐姐不利,但现在看来,姐姐似乎并没有受到很多的影响。姐姐放心,臣妾已经说服了王上彻查此事了,想必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水落石出,还姐姐的清白了。”
我兀自一愣,耶律寒并不是真心相信我,原来是因着冰凝的劝说呢,我暗自的嘲笑着自己对于自己身份地位的高估,或许从我为他张罗着选妃的那一刻起,我便失去了为人妻的一切的权利,而我现在,不过是辽宫一个微不足道,如今又遭人诟病的王后罢了,没有王上的宠爱。我安慰着自己,还好我还有瑞婉和辰儿,或许此刻,他们才是我唯一的安慰了。
我环视整个凝倾斋,到处都是新奇的物件和摆设,冰凝道:“这些都是王上派人送来的,想要让臣妾忘记丧子之痛呢。”我便道:“既然如此,妹妹还要尽快的从忧伤之中走出来的才好,况且此刻妹妹正得宠,想要子嗣,还不是容易的事情,还是不要过于忧伤,到头来还是伤了自己的身子。”
她见我这么说,也只是淡淡的叹息,道:“毕竟是臣妾自己的孩子,总还是放不下的,就这么离我而去了,叫我可如何承受呢。”说罢便有两行清泪肆意的流淌在脸颊之上,我也只是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此刻,或许再多的安慰的话语,都抵不上静静地待在她的身边,陪伴她了。
毕竟对于庄姬来说,做这样的事情出来,总不可能滴水不漏,调查的宫人很快便有了眉目,眼看着事情就要败露,我也暗暗地松了口气,却不料,她终究还是以宫恬来威胁我了。我最担心的事情,也终于算得是发生了。
这几日总是担心自己的事情,却当真是忽略了还在困境之中的宫恬,庄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不过是要毁掉那些证据,方才能换得宫恬的性命,可是我怎么会由得她胡来,事情被逼急了总要有一个了断,而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了断居然会发生在那样的情况之下。
春日辽宫的景色异常的美丽,那些盛开的格桑仿佛是泣血一般,展现着蓬勃而旺盛的生机与活力。碧蓝而澄澈的天空,干净的没有一丝的瑕疵,偶尔有几团云朵飘过来,越发显得那天幕蓝澄澄的一片了。宫人们已然查出了死去御医家人的下落,询问之下,果然是先王后将他们抓了去,威胁御医为她做事,才使得他在冰凝的保胎
药之中动了手脚,才导致了胎儿不稳,只是轻轻地摔了一跤,就小产了。
耶律寒为此大发雷霆,我并不知道,他的愤怒,是因为我所承受的委屈,还是因为失去孩子的冰凝,可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一次,庄姬是真的没有了活路,之前见她不过是盛年,所以没有强行与先皇陪葬,可是如今却在这宫里兴风作浪,耶律寒自然是心中气愤。
而我也并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率领着侍卫,前去她的宫殿之中,擒拿庄姬,果然,她勒着宫恬的脖颈从宫殿之中出来,我得知了消息,不得不赶到那里去,毕竟宫恬会受到这样的恐吓,都是因为我的安排,我仿佛是一个罪恶的根本,不停地周旋在各种各样的伤害之间,扮演者我安慰者和赎罪者的角色。
庄姬看到我的到来,仿佛是更加的激动了,她冷笑着对她怀中的宫恬道:“你看到了没有,你忠实于她,可是她呢,却背叛了你,任由你在这里,不顾你的生死,你跟着她,值得吗?”而宫恬似乎全然不顾她的话,只是对着我道:“王后快走,不要呆在这里,她疯了,是那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臣妾不恨你,你所做的是正确的,臣妾愿意与她同归于尽,也算的是为着辽宫做一些事情。”
我不由得因着宫恬的话而感动万分,眼中溢出泪水来,正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一阵熟悉的声复又在我的耳边响起,“庄姬,你还记得我吗?”我转头一看,却见得一个眉目清秀,却眼角之中横生出去多皱纹的女子的身影,而她的声音,分明就是宫殿中的声音。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忽听得一旁的尹夫人道:“王后?”我心中一怔,王后,她是以前的王后,难道?……再看耶律寒的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诧异和震惊,并不比我少。
而庄姬的神色,早就已经遍了,一旁的宫人沉寂将庄姬手里的匕首打掉,宫恬终于被解救了,我将她扶着,站在我的身边,庄姬颤抖着对站在一旁的王后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是人是鬼?”老王后凄厉的笑声顿时传遍了整座宫殿。我看着她此刻的样子,我还以为,生活在那样的宫殿里,会是蓬头垢面的人呢,可竟然耶律寒的生母,真的是令人想象不到。
老王后对着她道:“你想不到吧,当年你企图害死我和寒儿,我只得以自己的死亡来转移你的注意力,而后给先王遗言,让他将寒儿寄托在北院王府之中抚育,明着是剥夺了他成为储君的权利,可实则是在保全他的性命。”说罢看了一样一旁的耶律寒,他刻意的躲避了母亲的眼神,我将宫恬交给一旁的流苏,走到耶律寒的身边,握起了他的手,原本温暖而灼热的手,此刻却是冰凉一片,还瑟瑟的抖着,我不由得加重了自己手上的力道。
庄姬的神色才变得恍然大悟起来,随即冷冷地笑起来,然后道:“你该死,你本来就该死,你害死了我的孩子,难道不应该死吗?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让你的孩子活下去,你的孩子的子嗣,也不能活下去!”她的声音仿佛是撒旦的咒语一般在我们的四周弥漫开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间的耶律寒已然抬手示意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放箭,密密麻麻的箭顷刻之间朝着庄姬飞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庄姬的身影,只看见一堆团在一起的箭。
庄姬的事情终于解决了,但是归来的老王后并不理会耶律寒的孝敬,而是隐居起来,再也不肯见任何人,我特意派了尹夫人去伺候她,也算的是我的一旦心意了吧,至此,后宫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安宁。
这一年,是元符八年,大宋积贫积弱的局面日渐显露出来,而辽宫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东面的金国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就崛起了,我虽然深处辽宫,却依然感觉得到辽宋所面临的重重困境。
五年之后,元符十三年,瑞婉和辰儿已经长大成人,瑞婉由我做主,嫁给了南苑尚书之子,生活的总算是幸福,而辰儿,也整日追随着王上,学习治国之道,防御之术,或是整日的在外狩猎,我日日担心他的安全,可是却全然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辽宫,已经全没有了安全可言了。
这一年的秋日,天气异常的萧瑟冷清,原本就对辽国虎视眈眈的金国忽而挥军大辽,我也没有想到,辽国竟然是这样的没有抵抗的能力,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节节败退,直至宫门失手,我在宫人的强制护送之下,被送往大宋,我自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耶律寒的,他竟然把我看成了不能与他共患难的人了吗?
秋日的冷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而他,也并不知道,冷月姑姑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将我防卫的功夫,这么多年来,我并没
有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而此刻,我只得先行打昏了那些宫人,先一步去到战场上去,与耶律寒并肩作战。
我现在所想,不过是要呆在他的身边,纵然是死亡,也在所不辞罢了,骑着一匹枣红色汗血宝马,飞奔在满目尽是尸体的战场之上,不断地有新的人死去,厮杀的声音在我的耳中弥漫开来,我极力的不去想,可是却已然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我在心里暗暗地想着,耶律寒,你一定不能比我先一步死去,纵然是我那么不喜欢这辽宫之中的气氛,可是我却依然为你忍住,而你,此刻便不能那么自私,轻易地便离我而去。
秋日萧瑟的冷风伴随着仿佛是雪粒一般的东西如同刀子一般割在我的皮肤上,硬生生的疼痛,我却无暇理会,任由那些雨雪将自己的衣服浸透,而那些四面八法传来的凄厉的声音,不断地冲击着我的耳膜,我紧紧握着手中月岚剑,见那些眼看就要刺杀我的人刺死,手上已然是染满了鲜血。
可是战场似乎变得格外的漫长,我仔细的寻找,找了又找,依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我暗暗的失望下来,开始在死去的人群之中寻找他的下落……忽而听得身后有人唤我:“王后,小心!”再看时,他已然挡在我的面前,被一支箭,正中心脏。我兀自一惊,他是耶律寒贴身的护卫,有他的地方,自然会有耶律寒,我有放心下来,安静的找着。战场之上的人影已然越来越少,所有的人几乎横尸疆场,这一场战争,辽国几乎就被灭亡,我急切的寻找着耶律寒的身影,全然没有发现,我已然是泪流满面了。
我心里清楚,金国之所以先要攻打辽国,不过是为了敲山震虎,下一个目标,似乎就是元符了,可是如今宋国的局势,更是很难承受这一切了。不过顷刻之间,护城河已然被血水尽头,原本清冽的河水如今已然变成了血红色。原本的辽国顷刻之间不复存在。我拼命寻找着耶律寒的身影,可是却久久都不能找到。
我的马不停地在死去的人之间打旋,仿佛是也不忍心见到如此血腥而残酷的场面。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忽听得身后一阵撕杀的声音,扭头看去,却见熟悉的人影,一人抵挡数百人的围攻,终于还是杀出了重围,他见到我骑马而立,似是有些吃惊,我冲着他微笑,正要下马朝着他走去,却不料他的身后,一名并没有死去的金国将军站起身来,狠狠地将刀剑刺进了他的胸膛之中,他并没有意识到,竟也来不及闪躲,只是走了几步,便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我飞快地向他冲过去,拿起月岚剑来刺死了本就奄奄一息的那名将军,而后下马蹲在耶律寒的身边,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看着我,并不说什么,只是拼命地道:“快走,快离开这里……”
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无数的鲜血,我为他擦拭着,可是却怎么也不能擦拭干净,我对着他道:“耶律寒,你撑住,我带你去找郎中,我还有话要对你说,你不能死去,你听到没有。我们从这里离开,过只有你我的日子,再也不理会什么国家的纷争,我们要好好的生活,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这是你欠我的,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他终究还是笑了,然后挣脱了我使劲的拽着他身体的手,而后狠狠地倒了下去。
我复又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此刻他已然没有了任何生的踪迹,我淡淡地道:“你知道吗,自从那一日你从深巷之中把我救出来,我便喜欢你了,在辽宫这么多年,你从未听我说过,我爱你,你知道吗?纵然你身边有别的女子,我却依然可以忍受,只是为了要站在你的身边……”
而你,终究还是连这样的机会也不肯留给我,连听我说爱你的机会也不肯给我,我身上的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已然被鲜血浸透,我的手上,我的脸上,全部都是血液,天色更加的昏暗了,耶律寒,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我早就命人在南方建了一处竹楼,我们一起住到那里去好不好,只过简单的日子,你还是那一日为我打走坏人,送我去到东宫的人,你还是向我的父皇点名要我和亲的人,你还是你,是我最想要生活在一起的人。
那年你与大宋战争,我父皇忽而死去,其实我并非真正责怪与你的,你把辰儿从我的身边带走,带他经历围场的杀戮,我也并不是不同意,而是担心你们的安慰,冬日的懿祥宫总是有用不尽的上好的火炭,我知道,都是你派人给我送来的,我喜欢茶叶,你便派人去大宋买了上好的茶叶来给我,这些,我又怎会不知道呢?
而我,终究还是失去了,永远而彻底的失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