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倜一直在琢磨逍遥子说的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师傅就是这么说的,熊倜只好拿着剑,走出山洞。
山谷很幽静,阳光照射下来,连草地都显得灿烂。
熊倜笨拙地拔剑出鞘,对着太阳刺了出去。此时正值夏日,烈日刺眼,熊倜双眼顿时受不住了。他好久没有这样看着太阳了。
好不容易眼睛才缓过来。
“一剑刺向太阳,一剑刺向太阳……”熊倜喃喃道,“既然师傅说刺向太阳,那我只能刺向太阳。”
熊倜开始练剑。早上,朝东刺向朝阳;中午,朝天刺向艳阳;傍晚,朝西刺向夕阳。慢慢地,熊倜的双眼适应了阳光,敢直视太阳。
炎炎夏日,熊倜练着练着很快便汗流浃背,只好脱掉上衣。背上那被王猛划的“八”字,伤口早已愈合结痂又脱落,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似乎要永远留在背上。
开始,熊倜拔剑慢,剑刺出去也慢。
逍遥子道:“这么慢,剑还没刺出去,你就已经死了。”
熊倜越练越快,越刺越快。刚开始的每天右臂都感觉酸痛,后来已经没有感觉了,却变得有点粗壮。
每次练剑前都要拔剑出鞘,熊倜觉得麻烦,于是他扔掉了剑鞘。
逍遥子道:“为什么把剑鞘扔掉?”
熊倜道:“为了随时可以更快的刺出一剑,我省去了从剑鞘里拔剑的那个步骤。”
逍遥子笑了。熊倜继续练剑。
熊倜专心致志地练剑,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只有三餐之时,逍遥子让他停下来吃饭。
可熊倜只想着练剑,胡乱地吃完,逍遥子则看着他吃,时不时道:“慢点吃,别噎着。”
熊倜道:“师傅你怎么不吃?”
逍遥子道:“我已经吃过了。”
夏去秋来,凉风习习,枯黄的树叶飘落满地。
熊倜又穿回上衣练剑。每刺一剑,他都数着。
逍遥子忽然问道:“你练了多少刺了?”
熊倜道:“第十一万四千八百六十三刺。”
逍遥子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手里抓着一只鸽子,忽然往空中抛出。
熊倜愣了一下,剑刺出时,鸽子已经飞走。望着远去的鸽子,熊倜叹了口气,道:“我反应太慢了,剑也不够快。”
逍遥子道:“那就继续练。”
熊倜又开始练剑。
天气慢慢变冷,冬天到了。片片雪花飘落在,地上铺上了一层银白。天很冷,逍遥子也披上了白色的狐裘。山洞里还算暖和,山洞外则是寒风刺骨。
熊倜似乎不觉得冷。他换上了逍遥子给他准备的棉袄。冬日里时常看不见太阳,但熊倜已经习惯了朝东、朝天、朝西刺剑。雪花落在身上,熊倜每刺一剑又跌落几片。
熊倜对逍遥子说道:“师傅,我已经练满了二十万剑。”
逍遥子还是笑了笑,没有出声。望着熊倜的眼神,总是带着一股温暖。
熊倜很感激逍遥子,因此他十分刻苦地练剑。
他发现自己一出剑已经可以刺两下。
半年后,熊倜道:“师傅,我每一剑都是两刺,这个动作也已练满了三十万剑了。”
逍遥子又笑了笑。
第二天,逍遥子回到山谷时,手里还拿着个口袋,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熊倜似乎猜到了什么。
逍遥子解开口袋,往空中一甩,几只鸽子飞了出来。
熊倜跳起来,出剑,“唰唰”两下刺中了两只鸽子,鸽子登时摔落在地。
逍遥子拍了拍手掌,欣喜道:“一年了,总算有点成绩了,虽然还不够火候。”
熊倜继续练剑。他开始可以一剑三刺了。他还开始练习跃起刺剑。
逍遥子有时在旁边看着熊倜练剑,中途外出到扬州城内,回来时给熊倜带了些饭菜。有时则给熊倜备好几日的干粮,然后消失几日。
逍遥子对熊倜道:“你只管练剑就够了,其他不用担心。”
熊倜奇怪逍遥子每次都给自己带来好饭好菜,还给自己准备新的衣服,忍不住问道:“师傅,你怎么有那么多银子?总是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穿的。难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逍遥子道:“这是我的酬劳。”
熊倜问:“什么酬劳?”
逍遥子道:“杀人的酬劳。”
熊倜怔住。
逍遥子道:“我是个杀手,杀手只会杀人。杀手的徒弟也只能是杀手,也只会杀人。”
熊倜问:“为何要做杀手?为何要去杀人?”逍遥子笑了:“杀手也是人,杀手也有自己的江湖。杀手在江湖里杀人拿赏。因为杀手也要生活。”
又过了一年,又是一个夏天。
熊倜道:“师傅,现在我每一刺出手就是三剑,光这个动作已经练了五十万剑了,我还要继续再练吗?”
逍遥子没有说话,而是带熊倜到树林里。他拿起一块石子,往树上扔了过去。惊得好几只鸟儿“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树枝低压,熊倜跃起约半丈高,出剑,“唰唰唰”便刺中了三只小鸟,三只小鸟都被熊倜串在剑上。
逍遥子笑道:“好了,今晚可以烤肉吃了。”
熊倜道:“师傅,我到底还要继续练剑吗?”
逍遥子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忽然拿出自己的剑,轻轻一跃,剑光在空中闪动。
熊倜不知道逍遥子在做什么。但此时明明是夏天,他却感到一股凛冽的风扑面而来。
直到逍遥子轻轻落地时,那股风才消失。
熊倜才要问逍遥子,却听见“啪啦啦”的声音,竟然掉落好几棵碗口粗的树木直愣愣倒了下来,掉落下来的还有好几只小鸟。树身的断口很齐整,可见剑锋之利。但小鸟的身上见不到一丝血,竟是被震落下来的。
熊倜目瞪口呆。
“师傅,我没见你砍树啊?这些树怎么都倒了?”
逍遥子淡淡道:“剑气。”
“那小鸟呢?”
“小鸟也是被剑气震落的。”
熊倜道:“又是剑气。师傅,那这剑气到底怎么练出来的?”
逍遥子笑了一下,道:“你把‘一剑刺向太阳’练到最后,就能发出传说中的剑气。”说罢,逍遥子收起剑,脸上的刚起的冰霜又消散。
熊倜对师傅说的话感到一头雾水。但师傅既然说练到最后就能发出剑气,那就继续练吧。
熊倜喃喃道:“看来我还要继续练。”
逍遥子笑道:“不用了。虽然你还无法练出这种剑气,但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了。跟师傅到江湖里走走吧。在这里练你的剑术很难再提升了,你要多与人交手,才能提高。”
熊倜道:“什么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到江湖里做什么?”
“杀人拿赏。”
熊倜成了一个杀手,尽管他至今尚未杀过人。
这一年夏天,距离熊倜拜师杀手逍遥子练剑,刚好两年整。这两年里,熊倜只练了一招。
一剑刺向太阳。
他废寝忘食从不间断时刻不停甚至夜以继日地练习这一剑。两年时间他足足刺出了一百二十万剑。
这两年里,熊倜从当初那个瘦弱的奴隶,变成了一个年轻的杀手。
尽管这两年熊倜没有和任何人交过手,师傅也没有传授过他任何交手和刺杀的经验。
逍遥子曾经说过:“在你重复一个动作达到一定的数量时,你就会和这个动作、这把剑以及你要刺的目标之间产生一种玄妙的感觉。”
熊倜现在就有这个感觉。虽然他的剑没有剑气。
但他感觉自己能一剑干掉任何人。
他对自己刺剑的速度很有信心。
他甚至感觉连师傅逍遥子在自己剑下都来不及拔剑。
师傅的剑也许和自己的剑一样快。尽管他从未跟师傅交手过。
“但我的剑不用拔。”熊倜自语道,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二十岁的熊倜已略显成熟,虽不及师傅英俊,却也有吸引人的魅力。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大而炯炯有神,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脸上流露出一股倔强、坚定的神情,少了曾经的木讷。
熊倜穿着一身粗布黑衫,腰间插着那把没有剑鞘的剑。
逍遥子皱眉道:“剑不入鞘,不怕弄伤自己么?”
熊倜摇摇头。
逍遥子道:“我们走罢。”
逍遥子好像还是两年前的样子。他身着白衣,与黑衣的熊倜形成鲜明对比。他手里并没有拿着剑,而是摇着一把折扇,依然那么潇洒,依然是一脸微笑,一副富贵公子相,真的很难想象他杀人时的冷酷无情。
两人离开了山洞。这是两年来,熊倜第一次离开这个地方,忽然感觉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