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扫了一眼当初查明刘家谋逆的秦筠若,道:“秦爱卿,你可有发现?”
炎帝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到秦筠若身上,据说这若凡公子当初就是刘太尉举荐的,而今刘家谋逆一事竟也是若凡公子查出来的,这还真是讽刺至极啊!
秦筠若丝毫不去理会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只面色平静的道:“回圣上,臣能查出此事全仰仗玲珑公主。”
原本嘈杂的声音徒然之间消弭无踪,炎帝皱眉在一干朝臣那丰富多彩的脸上扫过,“即日起,若凡公子擢升为刑部尚书,原刑部尚书平调为吏部尚书,原吏部尚书骆贺飞为太尉。”
宣了圣旨之后,朝臣陆续出宫,只是每个人都觉得东岳的天要变了。
刘家被抄家的事情第二日便在东岳传了开来,造成了巨大的轰动,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而刘家药铺外更是重兵把守,好事的百姓看着那些肃杀的侍卫,只能远远看着,不时议论两句,无一敢近前半步。
南陈驿馆里,翩翩得了消息,匆匆去寻虞祥。看着一脸沉色的虞祥,翩翩倒了杯茶递了过去,“皇兄,刘家的事可会影响到你的大计?”
虞祥指尖摩挲着杯沿,淡漠一笑,“罢了,少了一个刘家倒也无足轻重,毕竟与我们合作的只不过是刘景那个无脑的蠢货。这段时间行事尽量小心谨慎些,白珂太过聪敏,不要被她抓到了什么把柄。”
翩翩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和嫉恨,“皇兄未免太高看白珂了。”
虞祥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原来的翩翩善良而优雅,自从来到了东岳,为何就会变成如此心性善妒甚至狠厉而尖刻的人了。
“我不是在危言耸听,最近南陈边境那些流民越发不安稳,据线报,那些卑贱的流民已经选出了王,欲要南下,直捣京城。虽然有些自不量力,可是我却不能轻视。”虞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隐隐觉得是谁在怂恿支持那些流民。
“更为糟糕的是我已经下旨,命边疆的官员不得武力镇压,可是那些蠢货却自作主张,如今流民声势越发浩大,我也不得不分出一些力量去处理此事。”
“皇兄的意思是……”翩翩心里咯噔了一下。
“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翩翩不管你是否选择了我,母后总算是待你不薄,请你为南陈的以后多考虑考虑。”虞祥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眸光移向窗外随风掉落的树叶,似乎不想再与翩翩谈论下去。
翩翩心情沉重的离开,然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待了许久许久。
永福宫里,玲珑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蓉贵妃,又看了一眼手里仅有的半粒药丸,懊恼不已。白珂只让人送来了半粒药丸,一定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在书房里的犹疑。
不甘的将那半粒药喂入蓉贵妃的口中,不过一会儿,原本昏迷不醒的人儿的手指忽然动了动。玲珑惊喜不已,扑到蓉贵妃的身上,泪水如开闸的洪水,“母妃,您终于醒了,玲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母妃了……”
蓉贵妃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抿了抿干裂的唇,虚弱的道:“不要哭,你舅舅这段时间怎么样?”
玲珑眼神躲闪,那脸上的泪水越擦越多,蓉贵妃何等精明的人,顿时便挣扎着抓住了玲珑的手腕,“玲珑,是不是你舅舅他,你舅舅他难道……”
“母妃,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玲珑这一刻真的是六神无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应该告诉母妃,如果母妃出面求情的话,说不定舅舅还会得救。可看着蓉贵妃这孱弱的样子,她却犯了难。
“玲珑,你舅舅到底怎么了?”蓉贵妃几乎用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喝问道。
玲珑身子一抖,便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蓉贵妃,看着蓉贵妃越发黯淡下去的眸眼,玲珑脸色褪的干干净净,她握着蓉贵妃的手,哭道:“母妃,玲珑当时一心想要救母妃,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啊!”
蓉贵妃就那样盯着玲珑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她只对玲珑说了一句话:“玲珑,帮我更衣。”
“母妃,您才醒,先吃些东西。”玲珑哽着声音劝道。
蓉贵妃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玲珑,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可是如果刘家出事了,那么你我以后便没了靠山,唇齿相依的道理你到底懂不懂?”
玲珑颓然瘫坐在床上,难道真的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御书房里。
炎帝正在看秦筠若呈上来的奏折,今晨,刑部外有人击鼓鸣冤,此人正是浮萍,她要状告的正是刘亭之的小舅子,随奏折一并呈上来的还有审讯的笔录。
炎帝正愁如何才能彻底拔出刘家的势力,这个浮萍此时的举动无异于帮炎帝找了个最恰当的理由,刘家养虎为患,助纣为虐,这个罪名压下去,那些刘家的旁支力量也注定要随着刘家殉葬了。
正想着,便听外边传来周明的通禀,“圣上,皇后娘娘求见。”
炎帝怔了一下,自从昨日在刘家密室翻出了龙袍,他便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当初的秦羽凡一案。
当时这件案子是由刘亭之发现,递了折子并亲自审讯定案的,也正是因为这件案子,刘家成了东岳的肱骨之臣,此后刘家的势力也越来越盛。再之后是苏幻澄一案,虽说起因是苏氏嫡女刺杀太子,可是如今想想,这其中也是颇多疑点,那苏氏嫡女为何刺杀太子,又为何要畏罪自焚?
皇后走了进来,行了礼之后便道:“圣上,臣妾今日来是想请圣上恩准一件事情。”
炎帝起身牵着她的手来到一旁暖阁的榻上,看着几上的棋盘,在棋盒里捏了一粒棋子,落到棋盘之上,“朕许久没和皇后下棋了,一边下棋一边说。”
皇后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道:“好。”
两人你来我往数十招,炎帝也终于知道了皇后今日来御书房的目的,“安郡主与南阳王都是朕看重的人,便按着皇后的意思传她二人入宫吧。虽说玉衡不是皇子,可朕却一直把他当皇子对待的,提前交代他们该注意的事项,也无不可。”
皇后温煦一笑,正要落子,便听外边再次传来周明迟疑而为难的脚步声,炎帝皱了下眉,问道:“周明,可是有人求见?”
周明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心底哀叹一声,恭敬的回道:“回圣上,是蓉贵妃求见。”
炎帝一听是蓉贵妃,脸色立即沉了下去,“不必了,蓉贵妃大病初愈,应该好生休养才是,告诉她跪安吧。”
周明扫了一眼脸色惨白如纸的蓉贵妃,圣上方才的话说的那样大声,应该不用他来传话了吧?正这样想着,便见蓉贵妃极力压着眼底的泪意,转身离开。
炎帝将手里的棋子丢到棋盘上,脸色暗沉,刘蓉此时来找他所为何事,他如何不知?
“圣上,蓉贵妃也只是担忧亲人,圣上就算不想见,也该下旨准她去见见刘亭之,或许这就是最后的一面了也说不定。”皇后试着劝道。
炎帝微微敛眉:“皇后所言也不无道理,可是朕只要一想到当初秦羽凡与苏幻澄的案子,刘蓉说的那些话,朕就无法释怀。再者说了,倘若刘家定罪,刘蓉也逃脱不掉。”
“圣上乃明君,蓉贵妃那身子,只怕是回光返照,不如就遂了她的心愿吧。”皇后只提到了刘蓉,对于秦羽凡与苏幻澄的案子却是只字不提。
炎帝微微敛眉,握紧了皇后的手:“皇后,倘若朕当初真的冤枉了秦羽凡与苏幻澄,朕该怎么办?”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秦公子执意让若凡公子入仕,且三次都要进刑部,会不会秦公子是秦氏的后人,否则他想不通还会有谁会如此帮着秦氏。
皇后眸光微闪,却只说了一句:“圣上,后宫不得随意议政。”
炎帝叹息了一口气,“皇后,你就当是夫妻之间的闲聊,无论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怪你。”倘若当初真的是他因为一时气怒而做了错误的决定,导致那两家百十条生命无辜枉死,那么他……还称得上是个明君吗?
“圣上,臣妾只知道,这些年东岳在圣上的治理下越发富饶,百姓也安居乐业,即便当年真的是圣上冤枉了他们,那也是因为圣上不想东岳动荡,百姓颠沛流离。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圣上真的冤枉了他们,那么理应对苏、秦两家忏悔补偿。”
“补偿?”炎帝眉峰紧拧,幽幽叹了口气,“若真的是圣上冤枉了他们,朕自然会有所补偿,可是当初这两门满门抄斩……”
皇后对上炎帝的视线,想了想道:“就算无人活着,可是臣妾相信只要圣上拿出诚意,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受得到。”
皇后的话一落,炎帝的眼睛便倏忽一亮,“诚意?”
皇后点了点头,不语。
“皇后,你可真是朕的解语花!”炎帝紧拧的眉终于舒展开来,他用力握着皇后的手,“待若凡公子查明一切,证明当初的确是冤案,朕自然会通令全国,下罪己诏,并为那些枉死之人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为他们立碑。至于那秦公子以及若凡公子,如果他们是这两家的后人,朕也自然会委以重任!”
皇后凝着那紧紧交握的两只手,忽然间觉得心满满的,或许圣上的心里,在某个角落,有她的吧?她抬眸,笑容温婉的看着炎帝,他是难得的明君,就算当初做了错误的决定,可是这份勇于承担错误的勇气足以值得所有人去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