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葵子

师父不断袖

热气退去,天气渐渐转凉,玉术的体寒又开始逐渐显现,每天白禹都要熬上浓稠的小半碗驱寒药茶,在里面加入养胎草药,看着她乖乖喝下。白禹这阵子完全忙不过来,平日里的草药都得他一人出去采集,打理药铺,还要准备两人的婚事。玉术每次看他忙里忙外,都万分心疼,可他偏偏还要费上半天时间固定地帮她把脉,熬药,陪她说话解闷,这样的男人,她舍不得不嫁。

城西方家媳妇儿在后院被蜈蚣咬了,方家来人请白禹过去一趟,白禹走得急,那时正值下午玉术该喝药的时辰,他便只能将配好的药材交给紫堇,一定要看着她喝完,之后背着药箱匆匆出门。

紫堇并不急着催她喝药,先煮了百合红枣粥送进玉术房里,玉术不解,摸着肚子问:“刚才不是已经吃了饭吗?”

紫堇安然地为她盛出小碗来,递到她面前,“禹哥哥说你不喜欢喝苦药,粥里我放了许多砂糖,红枣也是甜大枣制出的,还加了蜜。你爱喝不喝。”

玉术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发现心细的女子确实可爱,对紫堇的印象不觉改善了几分,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果然是清香甜净,一口咬住一颗大枣,冲着紫堇咧嘴而笑,“那我能不能停喝一天的药呀?师父不在家,停一天没关系的。”

紫堇微微斜着头扫视她一眼,“我不介意。禹哥哥是否介意我就管不着了。”她放下手里盛粥的勺子,往门外走去,“我去厨房拿药过来。”

玉术一碗粥已经喝完,紫堇才迟迟进门,玉术接过那汤药时,发觉比往日师父送来的凉一些,想来是她盛放了一阵子。

药汤刚抵到嘴边,玉术皱眉,拿住药碗的手都有几分僵硬。紫堇在一旁催促:“这药放凉很久了,再不喝药性该退了。”玉术咬住唇瓣,眼神从未像这一刻冰冷过,“冬葵子?”

紫堇的眼闪过一丝慌乱,很快便又恢复了镇定,“什么冬葵子?”

玉术冷然笑道:“你懂医,我也不至于差到这地步,或许我该庆幸,你没有用麝香或者红花,还是,你不敢?”手里的碗被她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浓黑的汤药洒了一地。

冬葵子性寒,药性虽比不上麝香那等猛烈,却也足够让原本体寒的玉术小产。

紫堇望着她,“这药是禹哥哥亲手熬的,你若不想喝,明说便是,何必做出如此羞辱我的事!”

“李紫堇,自己做过的事就承认,何必将责任推到师父身上?”她不会相信,也不可能相信这是白禹所为,“我不清楚师父究竟欠你什么,你用他的歉疚为理由一直相缠,你知道师父不会赶你走,不会拒绝你,所以,就能用这种手段将我逼走?”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他原本要娶的人是我,要不是你突然任性地走掉,现在成为他妻子的人是我!你不过跟着他白吃白喝了几年,抵得过我和他的十几年么?若不是那晚的意外,让你有了孩子,他不会娶你的,一定不会……没有了孩子,你也缠不了他……”紫堇的双目已经空洞木然,看不到一丝生气,可惜玉术并未注意到。

“我能理解为什么你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他的心里都没有你了,我若是他,也不会娶这样一个心思恶毒的疯女人,你一定是疯了……”

“你不是他,也不是我,你从来没有走到过这般境地,玉术,如果没有你,我会幸福得多。”她的目光呆愣地滑到玉术齐平的小腹上,那里居然已经孕育了一个属于他的新生命,这对她来说,是件多么可笑的事。她不该一路寻来,不该看着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向别人。如果她还在表舅家,安安分分地等着他每年来看自己一次,那就足够幸福了,至少,现在的这些,她都看不到。

玉术心里气急,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得闷气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上去,紧紧将自己捂住。不知何时,紫堇已经走出门去。

怀孕的女人总会嗜睡,玉术的这一躺便是一个下午,直到白禹来叫她才见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白禹拉过她的小手,“起来吃饭,等下带你出去走走。”玉术迷糊着张开双臂,伏在他肩上:“你背我出去。”白禹将她拉开,弯腰捡起她的白色绣花鞋,执起她的脚丫子轻轻为她穿上,而后看着她淡笑,“背你会压到肚子的,我抱你出去。”

玉术不肯,“不让抱,我要背。”被抱着身子会蜷成一团,背在背上才能舒展筋骨。

“那你自己在后面小心些,别大大咧咧乱动。”他只能尽力满足着玉术的要求。

将她送到桌边特意为她安置的一张垫了动物皮毛的软椅上,白禹又径自离开了一阵,没多久便折返而归。他皱眉问玉术,“紫堇呢?怎么不见她在屋内?”

玉术瘪着嘴,还在犹豫要不要将上午的事告诉他,“我睡觉了,当然不知道。”态度有些冷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既然她没有喝下那碗药,也不好挑断师父和紫堇的关系。

“她出去多久了?”白禹有些慌乱,早在城西时,心里便总有隐隐不安。

“说了我不知道。”玉术的小脾气上来了,语气自然也不如往日那般和善,“不要问我,你要是担心,自己找去。”她拿起筷子挑起小块晶莹白亮的米饭,送入口中,白禹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当真匆匆往外离去。玉术咬着那双筷子含在嘴里,她没想到师父真会就这么走掉,上午心里的委屈在这一刻突然积涌而出。

面对一桌的饭菜,她一口也吃不下去,干坐着看他们何时回来,从下午一直到晚上,也不见半个人影,玉术肚子有些发饿,却执拗着不肯吃饭。

深夜,所有店铺都已打烊,药庐依旧亮着橘黄的弱光,等她意识到肚子开始微微疼痛起来时,想要扒饭已经吃不下去了,刚咽进两口,便悉数吐了出来,带着不少的酸水。玉术抚着肚子,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是我不好,我乖乖吃饭,宝宝你千万不能有事。”她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强忍着被胃里冲上来酸水堵着的不适,吞咽进去,马上用手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再吐出来。如此反复几次,才勉强咽下几口饭食,可肚子的疼痛还是没有散去。

白禹抱着紫堇进来时,稍微瞥了一眼正在夹菜的玉术,直接进屋去了。紫堇身上披着白禹的外衣,整整个人被他掩得严严实实,玉术看不到其他,匆匆一眼,又将头低下。

大约一炷香之后他才出来,走到桌子对面,离得很远。“你今天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他尽力压低着声音,双手在桌子底下紧握成拳。

玉术连头都未抬起,眸子微微一转,“你该先问她对我做了什么。”

“你是不是让她离开?一句话,是不是?”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眼里往日的宠溺已全然不在,尽数成灰。

玉术突然站起,与他对视,“我没说。”在看到他眸子里的那抹不解与解脱后,笑道:“我没让她走,只说了她是疯子,疯子,呵呵……”她的笑,带着几分决然和凄凉。

白禹的嘴角动了几下,眼里的怒火怎么样都已遮掩不住,声音已经压到极低,“跟我去向她道歉,立刻,马上。”

“为什么?”她还在继续笑,“我何必去向一个疯子道歉?你不如让她……”

“啪”的一声响,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白禹一个耳光扇倒在桌边,那耳光并不算轻,脸上火红的五个指印,早就被妊娠反应折磨得无力的玉术没料到师父会突然出手,肚子恰好撞在了桌角上,脸上,小腹,所有的疼痛顿时席卷了她。

泪水淹没了她的眼,她已经看不清对面的人,紧捂住小腹缓缓蹲下身来,另一只手勉强支撑在椅子边上,白禹药来扶她,却被她一手打开。“你还是决定要抛弃我了,是吗?”白禹起初以为她是在对自己说话,却见她并未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肚子。他惊惶地走到玉术后面,刺目的鲜血顺着她的小腿滑下,染在了地面。

玉术这一胎本就不稳,他才会一直如此担忧和小心,今日,那孩子竟毁在了自己手里,白禹看着自己的手,它在发抖。无论白禹怎么做,玉术都不许他靠近自己,小脸已经完全惨白,额上的汗珠如豆。

“玉术,你别急,孩子还有救的……”只有说这话时,她的警惕才稍微放松了片刻,白禹抓住机会飞快出手接连点了她背上几个穴位,弯腰抱起她往房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