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程瑶音见是顾锦弦,这才叹了口气,“四姐不希望其他人牵涉其中,这份心意,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难道就要我这样眼看着她去送死?”

顾锦弦轻轻握住程瑶音的手说:“我到是有个办法,或许可行。”

“真的?”程瑶音眼睛一亮,“说说看!”她有点急切地说。

“许宗炎必然会派人看紧吕四娘,咱们可以想法子制造机会,让她自己逃走。”

“可是万一许宗炎认出我们的人呢?”程瑶音还是有点不放心。

顾锦弦一抿嘴,“娘,这件事情只能由我来做,其他的人只要配合我就好了,我保证万无一失。”

“你真的能保证自己没事?”程瑶音担心地问。

“敌人在明,我在暗,放心。”顾锦弦紧了紧握住程瑶音的手,回给她一个胸有成足的笑容。

究竟会不会有事,顾锦弦也不知道,这和上一次在京城劫法场不同,放了吕四娘,必然要激怒乾隆,如果一旦露了行迹,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她不愿看见程瑶音从此以后背着沉重的包袱生活,况且,她也想帮吕四娘这个忙。

那么,就让她试试吧!

傍晚的时候,顾锦弦顶着一头白发,躬着身子,满脸皱纹地走在凤凰城内的大街上,在她身侧还跟着小冬瓜,远远看去,就和真正的祖孙二人别无两样。顾锦弦伸手挠了挠粘在脸上的假皱纹,低声对小冬瓜说:“哎,这东西好痒喔,亏得你们山寨里‘插干的’动不动还要用这个乔装打扮。”

小冬瓜嘿嘿一乐,他看了看熙熙攘攘的行人,故意咳了一声说:“婆婆,我要吃焖子!”

顾锦弦一瘪嘴,心想找这小家伙帮个忙还真麻烦,一会吃豆腐脑儿,一会儿吃炸粘团儿,这会儿又要吃焖子!可算是求他帮个忙了,他到是不宰白不宰!算了,请就请吧,谁让自己求人家呢!

她只好故意摆出一副很慈祥的样子,摸着小冬瓜的头,嘴里还连连说:“好好好,婆婆这就带你去吃……”一边说着,一边发出飞刀一般的眼神,盯得小冬瓜也不由一吐舌头。

所谓焖子,其实就是类似凉粉儿一类的东西,放在平底锅里用油煎得黄灿灿的,外焦里嫩,再沾上蒜汁,入口又香又滑。这会儿顾锦弦和小冬瓜坐在路边摊上,呼呼啦啦吃得正香呢,就看见鲁超独自一人从一家馆子里走了出来。

鲁超刚喝过一顿闷酒。不为别的,就因为明明许大人已经下令所有人明日起程回京了,可是无巧不巧的不知从哪蹦出来一位李公公,说是要找人,许大人这才临时把他指派给那位李公公调用。这趟公差离京这么些日子,鲁超早恨不得快点回家了,没想到却被耽搁。又是找人,哪那么多人要找啊,一提起找人他就火大。

李公公拿出画像给他看,他一眼就认出画上的女子就是在树林里整过他们的那一个!哼,也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机会来了。

顾锦弦和小冬瓜一路跟着鲁超回到许宗炎所在的官宅,只见门口停着两辆大车,守门的正是张召,他见了鲁超,忙上前笑道:“是鲁大哥,您今儿个可没少喝,咱们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了,还是早点歇着吧。”

鲁超一摆手,“你们走你们的,和我又没关系,吕…吕四娘就交给你们哥儿几个了……”他拍了拍张召,自顾自的走进门内了。

明日一早就要走?许宗炎办事还真是够利落。顾锦弦原本打算带着小冬瓜在城里住几天,摸清情况再说,没想到许宗炎动作这么快,到是让顾锦弦有点措手不及。她想了想,回身冲小冬瓜低声说:“今天晚上,咱们非把这儿闹个鸡犬不宁,走!”

银月如霜,透过窗外疏密不一的松枝照进屋子里。屋内没有点灯,吕四娘抱着膝坐在窗前的炕上,她抬起手捋了下头发,指端粗糙的老茧轻轻划过额头,留下一丝细微的锐痛。

腿旁的褥子上,摊着晚饭时候许宗炎派人送过来的字,这会儿洁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刚好落在那张纸上,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首绝句:

西域与辽东

处处不堪行

便作生死别

聚散两忘情

吕四娘愣愣地盯着窗外的月,只见明月之中点点黑影斑驳,任那流云穿梭,却自岿然不动。她忍不住轻叹,原来这一生兜兜转转,也不过如此,自己一世牵念,换来的却是如此决然。只是他,既然面都不肯露,又何必说的这么明白呢?

爱恨,悲喜,贪嗔,归根究底不过是一个情字,自己明知是为情所累,却甘之如怡,宁愿舍身成全,可是在别人眼里,却又毫无意义,回头想想,竟是无趣得很。

夜深难寐,吕四娘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前院一阵大乱,不一时竟然火光冲天。她心中不由一动,也罢,就算是死,好歹也要为了值得的人!

顾锦弦再次回到许宗炎住的官宅门口的时候,正值月上中天,她正了正头上带的遮眉勒,扶着小冬瓜,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前。

正守门的张召立刻拦住她们,“哎,看什么,这里是官宅!”

“这位小哥,”顾锦弦不紧不慢地说,“老身……是来找儿子的。”

“哼,你这个老太太,找儿子找到咱们这儿了,快走快走,你儿子不在这儿!”张召不奈烦地轰撵道。

顾锦弦一阵咳嗽,小冬瓜忙替她拍着背,嘴里还说:“婆婆,婆婆,你要不要紧啊,大夫说你的病撑不了几天了,咱们还是走吧。”

顾锦弦摇了摇头,一副不死心的样子,气喘嘘嘘地又对门口的张召说:“小哥,我儿子是在京里做官的,我们母子失散多年,如今我活不了几天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见我儿子一面……”

“唉,你这个老太太真是麻烦……”张召皱着眉道,“既然你儿子在京里做官,你就去京城找嘛,我们这里又没有,你还是快点走吧。”

顾锦弦捂着胸口又咳了一会儿,“他们说,如今这里住的人,都是从京城来的大官,你就让我进去问问,万一有人认识他也说不定呢?”

张召一心只想快点打发顾锦弦她们走,只好不奈烦地说:“得啦,你就告诉我,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我进去帮你问问。”

顾锦弦这才慢慢悠悠地说道:“四十年前,我是在昆仑山和儿子失散的,他姓许……”

“啊?什…什么?”张召立刻懵了,他们巡捕营的许大人就是从昆仑山来的,在京城这么些年,也从没见过他的家人,难道眼前这位老太太,竟是……他不敢再多想了,眼看这个老太太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他忙回身打开门,领着顾锦弦和小冬瓜进了宅子。

张召把顾锦弦她们在花厅安置好,便十万火急的来找许宗炎了。

“大人,大人——”张召本来就有些莽撞,如今更是顾不得多想,只听他扯着嗓子喊道,“大人——你,你娘来啦!”

许宗炎眉头一皱,有点啼笑皆非,“张召,你胡说什么?”他沉声问。

“门外有个老太太,四十年前在昆仑山和儿子走散的,据说他儿子现在当了京官儿,姓许,我想不会就是大人您吧?”张召连珠炮似的把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

许宗炎的确是个孤儿,但这件事情实在蹊跷得很,他压根就不信张召的话,“去看看再说。”他起身出了书房。

顾锦弦一看见许宗炎就泪流满面,“我的儿呀,娘可算是找到你啦!”她一边抽抽咽咽地哭,一边指着许宗炎又说,“你看,那高高的鼻梁儿,和你爹多像啊……”

没等许宗炎说话,她又忙着拉过小冬瓜,“孩儿呀,还不快叫大伯!”

小冬瓜也在一旁泪光滢滢地喊道:“大伯——”

张召看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这种分别了几十年,亲人相认的场面,多让人感动啊。

许宗炎打量了眼前的老太婆一番,“大娘,你认错人了吧?”无论如何,他实在难以相信。

顾锦弦掏出手帕揩了把鼻涕,“你,你真的不认识娘了?你不记得两岁那年,娘带着你去昆仑山投奔你爹,结果在玉虚峰下,遇到了坏人,娘当时只顾抱着你逃命,没想到却把你给丢了……”

许宗炎眉头拧起老高,心想这世上不会真有这么巧的事吧?“你…你说,你儿子,叫什么名字?”他一时脑子里有点乱,隐隐的竟然也升出了一丝希望来。

“咳,你还问我,”顾锦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小时候,脖子上不是有块长命锁,上面刻着许文杰吗!”顾锦弦说完,又装模做样地哭道,“文杰,这些年,娘找你找得好苦哇……”

许宗炎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就好像鱼儿吐出的水泡一样,“啵”的一声破灭了,他掀桌子的心都有了,“张召!”他怒道,“还不把她们弄走!这么晚了还添乱。”

张召的脸也紫了,暗暗懊悔自己刚才没问清楚就把人带进来,他忙走到顾锦弦跟前说:“老太太,咱们大人是姓许,不过不叫许文杰,你找错人了。”

“你说什么!不可能…这可叫我怎么活呀……”话音未落,许宗炎和张召就见这老太婆胸口起伏,浑身抽搐,两眼一翻便昏倒在地了。

只听她孙子大哭大嚎地喊道:“婆婆,婆婆,你不要死啊,你一死,我可怎么办呐……”

张召也为难起来了,他只好安慰说:“哎,小兄弟,你婆婆不会有事啦,你,你别这样啊……”

“胡说,是你们害了我婆婆,你们还我婆婆,你们还我婆婆——”小冬瓜不依不挠的大哭大闹起来。

“这……”张召一脸为难地看着许宗炎,许宗炎一瞪张召,心想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他只好一挥手说:“带她们去客房休息一下,你去给她请个朗中。”

顾锦弦就这样躺在了客房的炕上,而吕四娘,应该就在同一座宅子里。对于这样一个年愈古希的老太婆,自然是没什么人留意了。于是,顾锦弦这才拿出了火摺子和火油,扯着小冬瓜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