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清晨太阳刚刚爬上树梢,陈宗贵老俩口和陈述宝老俩口一起去河套老树林。

陈宗贵推着小车,车上插着一面红旗,带着锨、撅、耙,挂着收音机,放着经典红歌。陈述宝挑着水桶,两个女人穿戴整齐,各挎着篮子,像是要走亲戚似的。

四个人到了老榆树埠停下了。陈宗贵用撅头把杂草除掉,陈述宝用铁钉耙把杂草连根搂出去,然后用耙整平了,用脚踩踏实,就成一个方正的平台。

两个女人齐动,把一方一平米左右的大红包袱铺开。然后从篮子里拿出供品:苹果、糖块、桃酥、饼干、煎鱼、煎肉、煎豆腐、白饽饽摆好。

两个女人站到一边,剩下的工作是男人的事。

宗贵吩咐道:“述宝,奠酒、奠茶呀。”

“好!”陈述宝上前去,接过自己老伴递过来的酒、茶水,深深弯腰恭敬地把酒、茶奠在供品前面。

述宝老伴说:“三叔,香、纸。”

“好。”陈宗贵过去接过香、纸。

点上三路香,插在沙地上,又在离供品较远的地方点上纸。

“鞭炮?”述宝问。

“在这里。”

老伴去篮子里拿过吧鞭炮来,递给述宝。

述宝到七、八米外的地方将鞭炮点燃,清脆响亮的鞭炮声在树林上空回荡,响声传遍了东大河两岸,惊飞的小鸟儿在天空中盘旋。

鞭炮响过之后,树林归于宁静,只有鸟儿还在歌唱。

两个女人把供品收起来,陈宗贵说:“行了,你俩没事了,回去吧,我俩可以动手了!”

宗贵老伴说:“我俩已经来了,就这样回去,这不是瞎忙活吗?干一会儿再回去。”

述宝老伴也说:“就是,既然来了,就不能白跑一趟,干一会儿。”

陈宗贵没说什么,拿起撅头就去刨草,陈述宝拿起铁锨翻地,宗贵老伴拿铁耙搂草,述宝老伴就把搂成堆的草抱出去。

述宝老伴说:“还让我俩回家,四个人干活不比两个人快?”

述宝不紧不慢地说:“是啊,八个人干活比四个人更快。”

“哈哈,老述宝说话俺就爱听,要是十六个人一定比八个人更快!”

述宝又说了:“还有啊,男女干活,活累人不累。要不做什么事都要有男有女。”

“哈哈……”四个人都乐了。

宗贵老伴说了:“昨天晚上,死活不让我来,说什么让我在家做好饭就行了,什么时候给你耽误过饭。”

宗贵也不反驳,只顾埋头干活。

述宝说了:“你们来是搞迷信活动,宗贵三叔,当干部怕影响不好。”

述宝老伴反对说:“这有什么影响不好?看看电视上也都一样。再说了,我俩这也是支持你俩。三叔,你说我和三婶这是搞迷信?”

宗贵笑笑,还没来得及回答,老伴就说了:‘只要是做好事,心里敬,俺看这不是迷信!’

“我同意三婶的观点。”述宝附和道。

四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劳作着,欢声笑语吵醒了整个老树林。

田野接了表叔陈建华的电话,要他回田庄联系组织老年人游北京看天安门升国旗的事。

田野骑上摩托车,先去了村委,跟村委谈妥了由村委负责报名,然后田野就去河套老树林找舅爷。

站在河堤上,田野远远的望见绿树丛中飘着一面鲜艳的红旗,特别显眼。

田野毫不犹豫地奔着红旗方向一溜小跑,渐渐地前方有了歌声,绿树掩映中望不见红旗,田野循着歌声往前,很快找到,正在干活的陈宗贵和陈述宝。

“舅爷,舅爷!”田野喊。

陈宗贵和陈述宝听到喊声,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来,看看田野。

“田野,你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陈宗贵惊奇地问。

“舅爷、表叔,我在大堤上就看见红旗了,还有收音机里唱着歌,远远地就听见了。朝着红旗走,循着歌声就来了。”

“你怎么有空?”陈宗贵问。

“合作社出资组织老年人出去旅游,到村委会去报名。我妈特意让我来找您,让您一定报名。”

“旅游,不就是出去玩吗?不去,糟蹋钱!”陈宗贵回绝了。

“全部费用由合作社出,您不用掏半分钱。”

“那也不去,没意思!”陈宗贵说。

“哎呀,城里人闲得没事儿干,就出去游山玩水。看看我俩在这绿树林里,累了就歇歇,渴了就喝,看着蓝天,听着鸟叫,还有音乐,你说哪里有这么舒服的旅游?”陈述宝很惬意地说。

“舅爷、表叔,这一次是去大城市,首都——北京,你们都没去过。”

陈宗贵对这件事有抵触情绪,所以田野说什么他并没有上心,只听到“城市”两个字,更是断然拒绝。

“大城市有什么可玩儿的?乱糟糟的,楼挤楼,车挤车,人挤人,连个撒尿的地方都没有。”

田野一听舅爷这话,就觉着舅爷真是跟不上时代了:“舅爷,在电视上看见过天安门广场吧?”

“看见过呀!”一听天安门广场陈宗贵眼睛都亮了,“天安门广场升旗,在电视新闻上看见都激动。还有人民大会堂,人民英雄纪念碑,毛zhuxi纪念堂,还有……“陈宗贵如数家珍。

“舅爷,那你还说不去。我们这次就是组织游北京的,其中要安排去天安门广场参加升旗仪式,还有瞻仰毛zhuxi纪念堂……”

“去,去!你怎么不早说呀?述宝咱都去!还有你老婆也得去,建华他娘也去!”

陈述宝笑了,有意地逗陈宗贵:“一去就得七、八天,这不耽误了植树造林?”

陈宗贵很认真地说:“不耽误,不耽误。人一辈子难得去趟北京啊!站在天安门前看到五星红旗升起来,那是什么心情,想想就幸福!还有毛zhuxi,述宝咱都是党员,一辈子受毛zhuxi的教育,去北京看看他老人家……”陈宗贵忽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田野想不到一听说要去北京,舅爷会这么激动,他回去后把这个情景告诉了表叔陈建华。

陈建华说:“老爷子,早就盼着去北京了!这次你陪同去北京吧。”

“我!”田野一听说让他陪同去北京又激动又兴奋。

“怎么样?不乐意?”陈建华以为田野不喜欢这趟差使。

“乐意,乐意!我还没去过北京呢!”

“你这次去北京可不是去玩的,你的任务是协助旅行社,照顾好老人。让他们吃好、住好、玩好。你的任务是很重,要细心,要多跑腿。”

“知道,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你先去跟旅行社联系一下,把应该准备的工作提前做好,例如,路途上吃的、喝的,还有必备药品,晕车药,消炎药,感冒药等。总之,要考虑周到,确保万无一失。”

“好。”田野愉快地接受任务,并且马不停蹄地开始做准备工作。

这天上午,田庄村忽然响起了锣鼓声。

多少年农村就没有锣鼓声,今天这锣鼓敲得格外激昂欢快,憋闷了多少年的劲儿好像今天要宣泄出来。

锣鼓声传遍了全村的家家户户。“哎,什么事呀?怎么还敲锣打鼓呢?”

“出去看看!”

很快村委大院里就聚满了人。

一条大横幅上,红底白字印着“热烈欢送田庄夕阳红旅行团进京。”

统一发了旅行包,太阳帽。帽子上印着“田庄夕阳红”,老人们一个个精神焕发,喜气洋洋。

田庄村老剧团的团长,今天是格外地开心,神采飞扬地指挥者锣鼓队。

田野组织老人们有序地登上豪华大巴,老团长和锣鼓手老人也放下锣鼓,几个四、五十岁的人接过来继续敲打,因为技术不熟练敲得鼓点儿乱,逗得人们大笑。

这几个新鼓手在笑声中敲得更来劲儿。

豪华大巴在人们的欢笑声中,徐徐地开动了……。

车上的人向欢送的人们招手,祝福旅行快乐。

整个田庄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之中。

刚吃过早饭,六叔就提着马扎子到门前去晒太阳,邻舍的老王问:“这么早啊,盼着亲戚来啊?”

六叔笑笑,算是回答了。

敬老院墙边的大杨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不停唱。

老王说:“看来你今天有喜事呀!”

六叔说:“是,有喜事。……有贵人来。”

大约过了半小时光景,六叔听到了熟悉的车铃声,“是宗贵来了!”

“六叔,这么早啊?”宗贵在六叔面前停下自行车。

“宗贵,回来了?”

“回来了,昨天回来的。”陈宗贵把自行车上的包裹拿下来。

“来就行了,还要带东西?”六叔的口气里带着埋怨的意思。

“一辈子进次北京,能空着手回来?没有别的,就是一点北京特产。”

陈宗贵一手提着包,一手提着马扎子,六叔跟在后面,二人一起进屋了。

“六叔,水呢?”宗贵口渴了。

“暖瓶在桌子下面,桌子上面有茶。还是你带来的茶叶。”六叔说。

“这一次忘了带了。”

“还有,上一次的还没喝上呢。几个老伙计来都说你的茶叶好。”

“都是建国、建华送回来的,每次都嘱咐我给六爷一份。”

六叔笑了,说:“你教子有方啊!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宗贵倒了一杯茶给六叔,“六叔,您的。”

“好,放下凉凉。”

宗贵走路急了,口渴,端着杯子,一边吹着一边喝。

放下茶杯,宗贵拉开包往外拿东西。

“六叔,这是烤鸭,正宗的全聚德。”

“北京烤鸭,啊呀!托你的福;要不怎么能吃上北京烤鸭啊,全聚德。”

“六叔,不是托我的福,是托党的福,是赶上好时代啦。现在可以说,你想吃什么都有。”

“这是好东西,很贵的。一般人谁舍得吃?多少钱一只?”

宗贵笑了:“六叔,问钱干什么?给你,你就吃,别想那么多。”

“总觉着花那么多钱,吃了有点可惜,浪费。”

“吃到肚子里怎么能说是浪费呢?还有呢,这是桃酥、山楂糕……都是特产,也都是您能咬动的。”

“不要这么多,不要这么多,一个人吃不完的。你带回去给孩子们。”六叔阻止宗贵继续往外拿。

“带来的就是被您的,我也知道您不能一个人吃。您的脾气我还不了解?什么东西能一个人送到嘴里?”

“哈哈……,一个人享用没味道,几个人一起享用那才快乐呢。知道你来了,咱村里的老人都就过来了。看到你,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开心。”

六叔说着脸上就洋溢着幸福。

“六叔,今天我不能在这里多待了,要赶紧回去。”

“啥事呀?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啦,别忙啦。”

“我在河套老树林植树,有剧团来村里唱戏。述宝好,说上午看戏,下午植树。”

“植树……,你承包了那片树林?”六叔疑惑地问。

“没承包,还是村里的。那么一大片林子,一直荒着太可惜啦。我跟村里说了说,义务植树。”

“宗贵,只有你才有这样的胸怀。嘉禾同意?”六叔担心嘉禾不同意,最后宗贵落个出力不讨好。

“嘉禾不同意村里谁敢做主?再说,他也没有理由啊!”

六叔想了想说:“他把田庄的油榨得差不多了,那点油水也不稀罕了。”

“基本上是山穷水尽!”陈宗贵感叹道。

“宗贵,还记得老龙湾的古话吗?那条恶龙一直妄想过龙门成为真龙飞天;可是却被锁在老龙湾,永远成不了真龙。为什么?不是道行不深,而是心怀邪念;邪不压正啊!”

陈宗贵会意地点点头说:“六叔,我回去啦。”

六叔嘱咐道:“好,悠着点干,年纪不对啦。”

“哈哈……,放心吧,记住啦。”陈宗贵骑上自行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