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0章

得禄一边伺候柳亭苼换衣服, 一边打探道:“大人,卢小姐伤得可重?”

柳亭苼张开胳膊,等着得禄给他拾掇好, “卢府那个大夫就是个庸医, 屁大点伤都要拖四个月, 你待会去告诉苏屠子, 让他明儿去一趟卢府, 好好给人瞧瞧,老子可不想娶个瘸子过门。”

苏屠子,有名的游方神医, 因多年前曾得柳老太救命之恩,认柳老太做干娘, 每年年底都会来京都柳府过年, 算是柳亭苼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是。”得禄给柳亭苼解开腰带, 外袍松开,一封信函掉到地上, 得禄弯腰捡起,“大人,您的信。”

柳亭苼一把夺过来,揣到夹衣里,“这可是老子的护身符, 可不能丢了!”

得禄笑道:“大人的护身符还真是与众不同, 您让小的瞧一眼呗!”

“收起你那双狗眼睛, 这信可是专门给我媳妇儿看的, 你想都别想。”

“这是您给夫人写的?!您啥时候会写字了??”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柳亭苼瞪眼道:“胆儿肥了,敢嘲笑老子不识字!”不过那声“夫人”甚得他心, 所以那一巴掌才不轻不重的。

得禄挨了打,仍高高兴兴地赔笑道:“小的嘴拙,大人原谅则个。不过,女人家都喜欢自个儿男人说些好听话哄着,大人您信上都写了什么?”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柳亭苼哼道:“就你这小技俩,骗得福那傻子还行,老子可不吃你这套。”

“还是大人更胜一筹。”得禄讪讪一笑,麻利地给柳亭苼换上新袍,系好腰带,柳亭苼拍拍袖子,将如墨的长发一丝不苟地铺到后背,上下收拾整齐后,才出门会客,但临走前又吩咐了得禄一句:“西街昨晚死了个人,你派人去仔细查一下。”

“明白。”

……

柳亭苼出了院门,遇到迎面而来的帘幽,柳亭苼眼底满是不耐烦,“你把老子之前的话当耳旁风了吗?来人……”

帘幽忙道:“大人,奴婢来此是有一事相求,求大人听奴婢说完。”

柳亭苼侧着身子,不想多看他一眼,“别让老子说第二遍,滚。”

帘幽屈膝跪地,开门见山道:“大人,奴婢愿替常兄入宫伴驾,成为大人的眼睛,求大人给奴婢一次机会。”

柳亭苼目光锋利,盯着帘幽,“你听谁说的?”

常冗明面上的身份是柳家表亲的遗孤,但实际上却是柳亭苼培养的伶人,目的不言而喻,这件事除了柳亭苼和他老娘,就没第三个人知道,帘幽是如何得知的?

帘幽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面上仍努力保持镇定,“奴婢,偶然听到常兄在背诵《宫律》,所以才有此猜测,如今,常兄不幸身亡,大人的心血不能白费,奴婢厚颜自荐,还求大人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柳亭苼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帘幽,就在刚刚那一瞬,他突然怀疑常冗的死会不会和帘幽有关,但又想起大夫说的,常冗中毒已有五六年,那时候帘幽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怎么可能是他!

帘幽见他默不作声,以为有戏,继续游说道:“下个月就是昌乐长公主的诞辰,陛下定会赴宴,大人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时机啊!!”

柳亭苼双眼微眯,嘴唇浮起凉薄的笑,“的确是个聪明人,”竟然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但是,“可惜,就凭你这副肮脏的身子,再聪明也入不了陛下的眼。”

帘幽身子一颤,嘴唇哆嗦着,好半晌才开口道:“只要大人有心,隐瞒身份这种小事根本微不足道。”

“就你,也值得本官犯欺君之罪?少了一个常冗算什么,老子后院多的是身家清白的伶人,还轮不到你出头。”柳亭苼三言两语断了帘幽的小心思,也绝了他的后路,“从今日起,你最好老老实实待在后院,再敢踏足前院,这双蹄子就等着喂狗。你也记清了。”最后一句是对着刚过来的得禄说的。

得禄恨恨地盯着帘幽,回道:“是。”

帘幽低垂着头,目光失神地盯着地板,一双皂靴从视野里闪过,他想伸手抓住,可又没勇气,待人离去,周围死一般寂静……

良久,帘幽起身,抬首间,目光凄冷而决绝,“扣成,你说过的,以命拼命,才能守命!!”

十五年了,这句话他从未忘记过!

……………………

卢府,淓芜院

桃衣拎着三个油包纸进了主屋,挤眉弄眼地笑问道:“小姐,你猜这是什么?”

秋拾专注于手里的《山川集注》,头也没抬,慵懒地开口:“玉子糕?海棠酥?还是糖麻花?”

“这次您可猜错了,东西不是奴婢买的,是某人特地小姐您买的!”桃衣说着拆开其中一包,看到里面沾满糖霜的柿子饼,眼睛都直了。

秋拾嗅到了甜味,“糖果?”

“不是。”桃衣捧着油包纸走到床边,“是柿子饼,柳大人送来的哦!!”

秋拾只瞄了一眼,看到柿子上面薄薄一层糖霜,兴致怏怏的,视线又飘回书上。

桃衣拈了一块,“小姐,这个没那么甜,非常好吃,您不试一口?”

秋拾翻了一页,“放着吧,喝了药再吃。”

“哦!”桃衣苦着脸把东西重新包起来,随即又窥了眼门外,王嬷嬷不在屋檐下,露英在厨房盯着煎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桃衣转头看了眼秋拾,眼珠子滴溜一转,搬着秀墩坐到床边,“小姐,奴婢能问您件事吗?”

“说吧!”

桃衣支支吾吾地,老半天才问到关键处,“您有没有觉得柳大人,最近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秋拾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无波,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

桃衣怪道:“您自己没察觉到吗?”

“我知道还问你?”

“……您没觉得,柳大人好像越来越殷勤了?!而且奴婢觉得他也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可怕!”桃衣回想着柳大人在自家小姐面前的一幕幕场景,好像每次到最后都是柳大人受罪,可他也只会口头上咋咋呼呼地放狠话,实际上连小姐一根头发丝都没动,就像这次,他被小姐泼了一身面汤,虽然当时被气走了,可事后却还惦记着小姐吃药怕苦,特地让人送了果脯过来,这样细心的男子桃衣自认为只见过两个,一个是自家老爷,另一个就是柳大人!

秋拾放下手里的书,认真想了想,“好像,是你说的那样。献殷勤一般都是有事求人的,他难道是有事求我?”

桃衣嘿嘿笑道:“一般人献殷勤是有事求人,可一个男子向一个女子献殷勤,所求只有一样。”

“什么?”

“……”奴婢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您咋还没听懂呢?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犯傻了?难道小姐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说出口?桃衣观察着秋拾面色,一点也没有害羞的迹象!“有句诗叫啥来着?大意是,有只鸟在沙滩上,河边站了个姑娘,一个男子看到了这姑娘,就走过来找这姑娘。”

秋拾猜道:“沙滩上的鸟?海鸥吗?”

“海鸥是什么?”

“落在沙滩上的鸟啊!”

“……”您说了跟没说一样!“不对,您跑偏了,这是一句诗,不止有鸟,还有一对男女。”

秋拾耐着性子,又认真想了想,猜道:“是《诗经》里的开篇《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桃衣兴奋道:“没错没错,就是这句,小姐您啊,就是这窈窕淑女,而柳大人呢,就是……”君子?这两个字好像不太适合柳大人!“反正就是那意思嘛!”

秋拾一脸迷茫,“所以,你是想说,柳亭苼是在追求我?”

桃衣小鸡啄食般地点点头,“奴婢感觉柳大人做的很明显啊!可府里那些下人私底下说,柳大人每次来都是给小姐下马威,好让您嫁过去不敢拿贵族小姐的架子!”

“乌合之众的闲言碎语,不必放在心上!你的猜测倒是和当丽郡主一样,倘若真是如此,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桃衣惊讶地“啊?”了一声,“你就没别的想法?”她总感觉小姐这话有些怪怪的,好像和她预料的反应不太一样!

秋拾爽快回道:“没了!”

桃衣纠结良久,听到外面好像有露英说话的声音,盘旋在心底的疑问终于脱口而出,“小姐,您对柳大人就没有想法?”

秋拾一目十行地看着书,漫不经心地回道:“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现在,他在我眼里,和你们没什么区别!”

额-_-||,这意思到底几个意思?是说柳大人跟我们一样身份卑微?还是柳大人也入不了小姐的眼?亦或是,柳大人算是有用的人?……

桃衣诸多猜测,但不敢开口问,因为露英端着药进来了。

“小姐,该喝药了。”

秋拾闻到浓郁的中药味,皱了皱眉头,吩咐桃衣:“把你刚才说的柿子饼拿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