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编·第九章 方以智的哲学思想 (2)

方以智的《物理小识》中的哲学思想基本上是唯物主义的,但个别观点也有陷于唯心主义之处。明亡以后,方以智坚决抗清,削发为僧,在晚年时期,他受佛教的影响较深,于是在哲学基本观点上走向唯心主义,甚至完全转到唯心主义。

这在他的晚年著作《东西均》中明显地表现出来。《东西均》中首先重复了“离物无心,离心无物”的命题,进而认为太极就是心。他说:“太极者,先天地万物,后天地万物,终之始之……自古及今,无时不存,无处不有,即天也,即性也,即命也,即心也。”

这样,他所谓的心就成了与太极一样的绝对本体了。进一步,他更认为心是气的所以然。他说:“本一气耳,缘气生生,所以为气,呼之曰心。”又说:“世无非物,物因心生。”这样,他就离开了“离物无心”,而专讲“离心无物”了。

方以智在《东西均》中虽然主张“气理皆归一心”,但仍然反对离气言理;扫物尊心。他说:“夫乌知一之本千万,听其千万之本一乎?标理者谓理,已胶;标心者执心,亦胶。”

这是说,万象本于一原,一原显为万象,不应专标一原忽略万象。如果专门执定理或者执定心,那也就胶固不通了。他论述理与象的关系说:“理与象,气与形,皆虚实有无之两端而一者也。……世有泥象数而不知通者,固矣;专富理而扫象数者,亦固也。……岂有通至理而不合象数者乎?……真易简者,不寓繁多而易简。者也。”既不可泥于象数,也不可扫象数而专言理。

他又讲形上形下的关系说:“阴阳即形下矣,而谓之道,岂非上藏子下而无上无下者乎?”形而上者即包括于形而下者之中。他反对绝物以存心:“火固烈于薪,欲绝物以存心,犹绝薪而举火也,乌乎可。”又说:“爱一恶赜,胶柱已甚。人当独有一心,四官四支、三百六十骨节太多,何不废之?天当止有天,不当有日月星,可乎哉?”天不能脱离日月星,人心也不能脱离四官四肢。

于是,方以智认为,心是世界的究竟本原,心是最根本的。他说:“通言之,则徧满者性,即徧满者心,未有天地,先有此心。”这样的心不是个人的心,而是“公心”。他说:“心大于天地,一切因心生者,谓此所以然者也。谓之心者,公心也,人与天地万物俱在此公心中。”所谓公心,也就是绝对的心。然而此公心,又仍然是自心。所以他又说:“苟非彻见自心,安能信此心之即天地万物乎?”

宋明哲学中关于哲学基本问题的争论是围绕“气”、“理”、“心”展开的。唯物论者认为气是本原,客观唯心论者认为理是本原,主观唯心论者认为心是本原。值得注意的是,方以智明确提出气、理、心的问题。他认为,理可统气,而理气又皆归于一心。他说:“无真妄之真真,即统理气之至理。”“主理臣气而天其心,乃正示也。”他又说:“形本气也,言气而气有清浊,恐人执之,不如言虚;虚无所指,不如言理;理求其切于人,则何如直言心宗乎?”归根到底,他认为心是最根本的。他说:“囚言气理,而质论,通论之,皆归一心。”

方以智认为,气、理、心三者既有区别又是统一的,可分而不可分,不可分而可分。他说:“气也,理也,太极也,自然也,心宗也,一也,皆不得已而立之名字也。”又说:“明至无可明,养至无可养,穷至无可穷,则又何心。何气,何理乎?又何不可心之,气之、理之也乎?”“理也,气也,心也,俱可忘言,俱无不可言,又何拣择乎?”对于万物来说,气也是根本;但是心究竟是最根本的。方以智的《东西均》中所宣扬的哲学观点,十分明显,是一种唯心主义。

方以智晚年虽然主张唯心主义,但仍然重视事物的探索,并没有忘掉他早年提倡的质测之学。

三、“随”、“泯”、“统”

相因者皆相反,相反者皆相因。相反即相互对峙,相因即相互倚伏。一与二,统一与对立,也是相反而相因的。方以智说:“因对待谓之反因,无对待谓之大因。然今所谓无对待之法,与所谓一切对待之法,亦相对反因者也,但进一层耳。”“对待”亦即相对性,“无对待”亦即绝对性。绝对的与相对的亦是相反而相因。辩证法不仅承认相对,而且承认有绝对,但绝对即在相对之中。方以智也讲“无对待在对待中”,但又主张超越一切差别,“世即出世,是名超越”,“乃无实无虚,无可无不可,冥应双超者也”,于是他又陷入形而上学的观点中去了。

方以智的辩证思想和他的形而上学观点是错综交织的,但应该分别看待。他关于“二”、“对待”、“相反”的学说是相当深刻的,这是他思想中的精华;他关于“无二无别”的观点要求超越一切差别,就是他思想中的糟粕了。

方以智又提出“交”、“轮”、“几”三个观念,他说:“交以虚实,轮续前后,而通虚实前后者曰贯,贯难状而言其几。”又说:“交也者,合二而一也;轮也者,首尾相衔也。……几者,微也,危也,权之始也,变之端也。”

这里,“交”即对立两方面相互作用相互渗透,“轮”即对立两方面相互转化相互推移,“几”是变化的开始,即事物运动变化的内在源泉。所谓“交”既指对立的相互作用相互渗透,而又表示:既然两者交互作用交互渗透,彼此也就无所区别,合为一体。所谓“轮”既指对立的相互推移,又表示:两者彼转为此,此转为彼,循环往复,互不相离。他又说:“虚实也,动静也,阴阳也,形气也,道器也,昼夜也,幽明也,生死也,尽天地古今皆二也。两间无不交,则无不二而一者,相反相因,因二以济,而实无二无一也。”

天地古今,一切事物,无不形成对立,无不包括对立,而对立皆二而一,终究是无二无一。又说:“轮之贯之,不舍昼夜,无住无息,无二无别。随泯自统,自然而然。”又说:“一不可言,而因二以济,二即一,一即二也。自有阴阳、动静、体用、理事,而因果、善恶、染净、性相、真妄,皆二也,贯之则一也,谓之超可也,谓之化可也,谓之无可也。”

这些观点,一方面承认对立矛盾的普遍性;另一方面又断言对立矛盾都没有分别。“尽天地古今皆二也”,这是辩证法的命题;“无二无别”,这是形而上学的谬论。在方以智的学说,这两方面是相互联结在一起的,但在今日,我们应当分别观之。

方以智提出了关于对立的相互关系的学说。第一,他肯定对立之为对立,肯定对立两方面相互渗透、相互转化的关系。第二,他又认为,对立的两方面既然相互渗透、相互转化,也就没有区别,于是否认对立之为对立,而认为一切都是同一的。这第一层思想应该说是辩证思想,这第二层思想则由辩证思想倒向于形而上学了。

方以智的形而上学的观点是错误的,而且有时达到了荒谬的地步。但他的辩证思想也是极其显著的,他的主要贡献无疑是阐发了一些辩证观点,这也不能忽视。

方以智在《东西均》中提出了“随”、“泯”、“统”三个观念,作为他的方法论的总纲。他说:“明天地而立一切法,贵使人随;暗天地而泯一切法,贵使人深;合明暗之天地而统一切法,贵使人贯。”

照这三句话看来,与“泯”、“统”相应的观念应该是“立”,但他在多处都以“随”、“泯”对言,而在篇题中也以“统”、“泯”、“随”并举。所谓“随”即顺从常识,承认一切事物的存在,也就承认对立之为对立;所谓“泯”即消除一切区别,不承认一切事物的存在,也就不承认对立之为对立;所谓“统”即综合以上两种观点,把两者贯通起来。方以智认为“随”、“泯”、“统”三者是统一的:“究竟统在泯随中,泯在随中,三即一,一即三。”这“随”、“泯”、“统”的观念来源于佛教华严宗的三谛(俗谛、真谛、中谛)学说。方以智说:“华严归于事事无碍法界……可见中谛统真俗二谛……俗谛立一切法之二,即真谛泯一切法之一,即中谛统一切法之一即二、二即一也。”“随”即华严宗所谓“俗谛”,“泯”即华严宗所谓“真谛”,“统”即华严宗所谓“中谛”。“随”承认“二”,“泯”只承认“一”,而“统”则肯定“一即二,二即一”。承认二之为二,这是辩证法;不承认二之为二,这是形而上学。在方以智的思想中,辩证法与形而上学观点是交织在一起的。

方以智又提出“反因”的学说。他说:“吾尝言天地间之至理,凡相因者皆极相反。……夫对待者,即相反者也。……吉凶祸福,皆相倚伏。生死之几,能死则生,徇生则死。静沉动浮,理自冰炭,而静中有动,动中有静,静极必动,动极必静。有一必有二,二本于一。岂非天地间之至相反者,本同处于一原哉?”

四、对于理学和禅宗的批判

方以智晚年虽然由唯物论转向唯心论,并且沉浸于形而上学的幻想之中,但他并没有背弃他早年从事的质测之学,仍然强调学问不能脱离事物。

方以智的哲学有显著的特点。第一,他早年的唯物主义思想是和当时的自然科学知识密切联系的,这在中国传统哲学中颇为突出。第二,他晚年由唯物主义转向唯心主义,但仍批判理学与禅宗的空虚之学,鼓吹“实学”。第三,在他的思想中,既有辩证的观点,又有形而上学的观点,错综交织、呈现异常复杂的情况,我们在分析他的形而上学错误的同时,也要注意他的相当深刻的辩证学说,充分估计他对辩证思想的贡献。

他宣称:“天载于地,火丽于薪,以物观物,即以道观道也。火固烈于薪,欲绝物以存心,犹绝薪而举火也,乌乎可?”这是说,心固然是主要的,但不可绝物。方以智根据这个观点对于理学和禅宗提出了深刻的批评。

关于自然和历史的知识都是依靠学习的,所谓“本自具足”,不过是说具有认识的可能性而已,赤子吃饭和走路也有待于学习。一定要离外言内,首先应该不吃饭。方以智对于“离外以言内”的批判是犀利的。

方以智强调内外统一,“道寓于艺”。他说:“知道寓于艺者,艺外之无道,犹道外之无艺也。……真智内智,必用外智。性命声音,人所本有,可自知也。寓内之方言称谓,动植物性,律虏古今之得失,必待学而后知,其曰本自具足者,犹赤子可以为大人也。……据实论之,赤子之饭与行必学而后知。……欲离外以言内,则学道人当先从不许学饭始。”

他虽然不能摆脱唯心主义的影响和束缚,但他坚决反对脱离事物的空虚之学。他又说:“即博学之病,病不过老牖下,孰与悟门之病,诳惑横行,而僭第一坐乎?”博学之士虽不免肤浅,但不会像自以为明心见性的人那样狂妄自大。他更宣称:“欲挽虚窃,必重实学。”方以智提出“实学”的口号,是值得注意的,这反映了明亡以后进步知识分子的要求,也表现出他早年从事质测之学的科学态度。

他批评理学的偏失说:“理学怒词章训故之汩没,是也;慕禅宗之玄,务偏上以竞高,遂峻诵读为玩物之律……礼乐精义,芒不能举;天人象数,束手无闻。……由是观之,理学之汩没于语录也,犹之词章训故也。”

理学排斥辞章之学与考据之学,以阅读史书为玩物丧志,结果对自然与历史的实际情况都不研究,完全陷于空虚无用,本质上和词章考据一样。他又批评禅宗的谬妄说:“禅宗笑理学,而掸宗之汩没于机锋也,犹之词章训故也。所谓切者槁木耳,自谓脱者野兽耳。夫岂知一张一弛、外皆是内之真易简,绝待贯待,以公统私之真羌碍乎。”这是说,禅宗专讲所谓机锋,自谓明心见性,实不过自欺欺人而已,并不理解内外、绝对相对的统一关系。

方以智思想中的矛盾反映了明清之际社会的各种矛盾。当时,封建地主阶级与农民的矛盾既已激化,满汉之间民族矛盾更加突出,汉族地主阶级中进步势力与腐朽势力的矛盾也很显著。各种矛盾错综纠缠,更加上方以智个人的生活经历曲折反复,这些情况反映在方以智的头脑中,便形成这样一种具有独特面貌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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