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特蕾西是看到晚报上的消息才赶来的,修斯顿迎她进来,让侍从去热一壶新茶、准备些点心。

“你是怎么进来的?”诺伊斯见了她,眼里总算是带上了几分笑。

“我拿了克罗尼殿下的皇室证件。”特蕾西摘下斗篷放在一边,“他今天到我家去了,刚才我们正在吃饭,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我就过来了。”

“殿下呢?没有一起来?”

“他回卢浮宫了。”特蕾西的神色严肃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商量清楚了吗?”

“还差得远。”诺伊斯轻叹一声,将事情经过简明地向她叙述了一遍。

侍从端来新泡的红茶和刚烤好的点心,特蕾西又向他要了几张纸和一支笔,将事件的要点简单写了下来。

“你们怀疑是英诺森故意陷害?”她问。

“约瑟夫向来在政治上拥护他,这次来找修斯顿,也是打着为他说情的旗号。”诺伊斯捡了一块曲奇饼干吃掉。

“那么他一定有非常重要的软肋捏在英诺森手上,竟然会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布这个局。”

诺伊斯舔了舔唇,沉着脸色说:“是这样。”

“而且,英诺森既然有所行动,就一定有十足把握。”特蕾西说,“要陷害将军并不容易,将军在巴黎有权势,不像维诺,脱离了家族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少年。”

“没错,他的计划一定很完美。”诺伊斯抬起头,看了修斯顿一眼,“案件发生才几个小时,你已经被剥夺了宪兵团长的职权,这可不容乐观。”

“这只是暂时的。”他说。

“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诺伊斯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微微低下头,“最坏的情况,是英诺森阻碍我们接触死者的尸体,并且暗中修改验尸报告,这样我们就永远无法证明你的清白。”

“但是,同样没有人能证明我犯了罪。”他说。

诺伊斯没说话,神色却显得沉重。

特蕾西左右看了看他们两人,又低头看着面前的纸。

“最终鉴定结果还没出来,尸体我们也看不到,先分析一下现有情报好了。”她说,“约瑟夫死于氰中毒,但是在死前一刻钟内却没有任何服毒的机会。”

“对,但这根本不可能,除非他不是人类。”诺伊斯眸光微闪,“对了,那杯红茶他喝过没有?”

“一口没喝,就换成了柠檬水。”修斯顿说。

“那他有没有可能在手指上涂了毒/药呢?”

修斯顿认真回忆着说:“他并没有吮吸过手指,他的嘴唇碰到的东西只有那杯柠檬水,从液体本身到杯子的各个角落,法医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毒/药。”

诺伊斯沉默下来,低头看着特蕾西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看一边从盘子里拣饼干吃,不过一会儿功夫,盘子里的点心已经消失了一半。

修斯顿私心里认为这盘点心主要是给特蕾西准备的,因此他盯着诺伊斯看了好久,可惜对方毫无察觉。

过了一会儿,特蕾西抬起头来:“如果他早在进入这座宅邸之前就服下了氰/化物呢?”

“那他怎么可能活了那么久?”诺伊斯认真看着那张纸,想了半天,睁大眼睛:“你是说……”

“或许他的胃容物不具酸性。”

“这……”诺伊斯抬起头盯着她,“这是难得一见的特例呀。”

修斯顿茫然望着他们两人:“什么意思?”

“是这样,”诺伊斯向他解释,“一般口服的氰/化物进入人体后会和酸性胃液发生反应,产生氢氰酸气体,真正致命的是这种气体,而非氰/化钾或氰/化钠本身。当然,直接口服或吸入氢氰酸就另当别论了。”

修斯顿想了一下,“但是,任何人的胃液都是酸性的啊。”

“对,所以一般人服用氰/化物必死无疑。”诺伊斯皱起眉,“除了胃容物不具酸性的人。”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人?”修斯顿问,“胃液不具酸性,那他怎么消化东西?”

“实际上我所知的服毒者中的确出现过这种人,吃下氰/化物却毫无反应,不论那是暂时的或是永久的,至少毒/药在他胃里的那段时间,他的胃容物是不具酸性的,不然他不可能活得下来。”诺伊斯说,“但是,这种人极为罕见,在可考的人类服毒历史中,只出现过寥寥几次。”

修斯顿惊讶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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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或许太极端了。”特蕾西面色微沉,又拿着笔在纸上随便写了几下,“那么还有一种可能,他将毒/药包裹在某种碱性物质里吞服,在不进食、不喝水的情况下,他的胃液和药丸发生反应的速度极其缓慢,致使氰/化物一时没有流出。”

“然后,他喝下那杯柠檬水,加快了碱性外层的反应速度?”诺伊斯目光闪了闪,“这也说得通。”

修斯顿说:“难道他非要换成柠檬水就是为了这个?”

诺伊斯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倒也未必,在这方面,柠檬水和红茶的作用差别不大。”

“红茶也是弱酸性的,而且,即便他只是喝下一杯白水,也足以冲散胃中的药丸了。”特蕾西说,“不过,约瑟夫或许会有这种误区,认为柠檬水的酸性强,可以令毒/药快点发作。”

诺伊斯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这些推测都没办法证实。”她扔下笔,“我们只能等验尸报告出来。”

“如果英诺森买通法医,修改了报告呢?”诺伊斯问,“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我们以毒/药学会的名义,总有办法见到尸体,死人是不会说谎的。”特蕾西冷冷地说,“而且他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将军下毒的证据,要想定将军的罪,简直是白日做梦。”

诺伊斯怔了一会儿,看着她笑了笑:“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特蕾西瞥了他一眼,“还有个问题,你说他之前的症状像是砷中毒?”

“你看呢?”

“的确很像。”特蕾西垂下目光,“这么说,他在来见将军之前不但服下了氰/化物,或许还服下了三氧化砷。”

修斯顿微微一震:“为什么要这样做?服下一种毒/药还不够吗?”

“从他的症状来看,应该是急性砷中毒,拖着不处理也是会致死的。”特蕾西慢慢地说,“如果英诺森真想陷害你,这就是双重保险。”

“你是说……”

“我明白她的意思。”诺伊斯趁他不注意,捡起盘子里最后一块饼干,“不管约瑟夫将氰/化物藏在了胃里还是其他什么地方,毒发的主动权在他自己手里,他随时可以反悔,只要不喝那杯水,他就不会在你的家里毒发身亡。”

修斯顿慢慢明白过来,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他提前服用了三氧化砷,在和你谈话的过程中,他很可能砷中毒发作致死。”他说,“所以,就算他什么都不喝,也仍然没有生还的机会,你还是逃脱不了杀人的嫌疑。”

席间沉默了片刻,修斯顿稍稍低下头,闭了下眼睛。

“他就是这种人,深谋远虑,行事狠绝,不会给敌人留下余地。”诺伊斯盯着桌上的空盘,“他和你之间早就不存在任何一丝交情了,你日后也不需要对他仁慈。”

“我知道。”修斯顿淡声说,“我一直都很了解他。”

茶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特蕾西等了一会儿,收起那张纸,看了看挂钟:“其他事情不必再谈了,我们等警方的结论。”

说罢,她看了看修斯顿:“将军……还没吃晚饭吧?”

“嗯,”修斯顿稍微回过神来,对上她的目光,“中饭我好像也没吃。”

“不饿吗?”特蕾西有些担心。

“早上见到那种情景,就觉得没什么胃口。”他微笑了一下,“没关系的,我这就去吃些东西。”

“那我们今天就先告辞?”诺伊斯看了一眼窗外,“天快黑了。”

他点头,“我今天出不了门,麻烦你送她回去。”

“没问题。”诺伊斯站起身,开门叫侍从拿来自己的衣帽和手杖,一边穿戴一边说:“你自己小心,接下来说不准还会出什么事,英诺森如果想要趁热打铁,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他说着,若有所悟地看了一眼仍然坐在椅子里没有动的特蕾西。

“特蕾西?”他问,“你不走吗?”

“不走。”她安然坐在原处,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说:“今晚我要留在这里。”

修斯顿吃了一惊,转头看着她。

诺伊斯却没什么太大反应:“也好,你留下我也放心些。”

“不过,”特蕾西看他一眼,“维诺那边我也有点担心,虽说有阿尔纳在……”

诺伊斯笑着摆摆手:“明白,你放心好了,我会安排一个合适的人保护他。”

修斯顿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干脆自己过去?”

诺伊斯戴上自己的高顶帽,正了正帽檐说:“我今晚想去警局一趟,多了解一下你的案子,再说,我安排的人特蕾西一定会满意的。”

特蕾西怀疑地看着他:“是谁?”

“就是,”他轻轻笑了笑,“刚刚离开你家的那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