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

这一次私闯民宅的后果极为惨重, 向导受了重伤,腹部伤口导致失血过多,跌下楼时摔断了几根肋骨, 好在就医还算及时, 没有危及性命。护院被埃尔维斯揍得七零八落,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自然惊动了英诺森, 他在弄清楚擅闯他宅院的人是克罗尼之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揭了过去。

克罗尼最终也得以确定,那栋房子只是英诺森用来存放某些私人财物和珍贵资料的地方, 因此才会派护院看守,里面根本没住人。

经过这一次危险的经历, 克罗尼的阴谋家形象在维诺心中逐渐崩塌了。救人这种事, 说好听点是人类本能, 可这种本能却不是人人都有。为了救助一位只见过一面的部下而差点搭上性命,这实在不像皇子所为, 更不像阴谋家能做出的事情。

其实,克罗尼当时只要趁向导被袭击之际立刻沿原路撤回,到埃尔维斯身边,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他明知西侧有护院守卫,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想拉住那名向导, 最后没抓住不说, 还让自己暴露在了枪口之下, 要不是维诺回来及时, 他现在不知是什么惨状了。

维诺觉得他实在笨得可以。从某些方面看来, 克罗尼也就是个内敛而善良的普通少年,他身上那层神秘的纱渐渐被抹去了。

——

在寻人这一方面, 他们只能再换个思路。克罗尼早就派人跟踪英诺森,他每天出门去的都是议院、法院之类的公共设施,不曾进入任何可疑地点。维诺整日翻阅情报屋新近得来的相关资料,指望从中发现某些蛛丝马迹,可惜这一切只是徒劳。

时间一天天流逝,某日傍晚维诺坐在客厅沙发上发着呆,他已经许多天没见到诺伊斯了,也不知人家在忙什么,或许是在为不久之后的庭审做准备。再过几天就是法院审判英诺森诬告陷害罪的日子,诺伊斯一定会趁记者云集的机会曝光一些事情出来。

至于是什么事,维诺就说不好了,他始终不敢问诺伊斯。

晚上九点多,修斯顿结束了一天的搜查回到此地,到客厅里坐下喝了口凉茶。他最近都住在莱斯特宅,这是为了方便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因为连日忧虑,他看起来很疲惫,脸色也比之前更显憔悴。

他们用尽各种方法寻找了这么久,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维诺的脑海中有时甚至会浮现极为可怕的想法。

他明知这种想法不该说出口,尤其不该对修斯顿说。

但他的内心非常恐惧,如果把话憋在心里,只会令恐惧更甚,他知道,修斯顿多半也有同样的感受。

“将军。”他平淡地说:“特蕾西会不会已经……”

“别说了。”修斯顿的声音一样不带感情,“明天我去找他。不管克罗尼怎么说,也不论诺伊斯有什么计划,我已经决定了。”

“你要逼他说出来吗?”

他点头,“我不在意后果,我已经无法忍耐了。”

维诺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

“再这样多等一天,我都会疯掉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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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诺同意他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修斯顿这边。

对于特蕾西的处境,诺伊斯未必是毫不关心,但他连日不曾现身,似乎专注于自己的复仇大计。克罗尼倒是在各种方面都积极寻找,但他不同意采取鲁莽的做法,他有一种很奇怪的信心,相信英诺森绝不会伤害特蕾西,所以并未显得万分焦急。

维诺不知道他这种信心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无法感同身受。他和修斯顿一样,已经焦灼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整日被可怕的猜测和噩梦纠缠,如果再不采取点有效的行动,他们一定会发疯。

于是,当天夜里,维诺跟着修斯顿一起去了宪兵团的刑讯室,看他拿出各种刑具,做好万全的准备。修斯顿已经安排好明天的行动,明日一早他就会带宪兵硬闯帕尔默宅,强行带走英诺森,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掳到此处施行逼供。警察一定会前来阻止,但宪兵可以同他们周旋一阵子,只要尽快逼英诺森交代出实情,他们就算是成功了。

看着那些冰冷生锈的刑具,修斯顿心中半点怜悯也无。一想到特蕾西可能遭遇的种种危境,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刀一刀地割下肉来。他心中柔软的一面只对特蕾西呈现,因此,若是有人胆敢伤害她,他定会以一副铁石心肠来折磨摧残那个人。

他们做了许多准备,直到深夜才回到宅邸,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修斯顿穿戴整齐,沉着面色下楼,他本想即刻纠集宪兵往帕尔默宅去,却在楼下客厅里看见维诺和阿尔纳聚在一起,像是在讨论着什么。

维诺也是为了今天的计划才起了个大早,但现在,有更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发生了。

“将军!”他转头叫住修斯顿,“有新情报。”

“是什么?”修斯顿走过去。

“就在昨天晚上,”阿尔纳对他说,“英诺森从一位来自瑞典的旅居者手里,高价购买了一只夜莺。”

修斯顿愣了愣。

————

清晨时有布谷鸟在窗外鸣叫,特蕾西轻轻推开窗子,树枝上的小鸟受到惊动,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她的视线随着这只小巧的布谷鸟越过院墙,看向远处的天际。

——

在餐厅里吃早饭的时候,特蕾西把盘子里的豆子全都挑了出来。

她来到这栋旧宅已经七日之久,就在住下的第二天,她清晨醒来时,双眼忽然恢复了光明,就像那天在监/禁室里发生的一样。

一开始她还不敢大意,这种康复或许只是暂时的,不知哪天就会像突然断电一样,令她的视界再度陷入一片无边黑暗。但她忐忑地等了这么久,直到今天,她的视野依旧明亮而清晰,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她不得不相信,诺伊斯研制的解药起了作用,他所谓的试验品三号,或许就是最终的解决方案。

视力一经恢复,她就能很容易地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栋旧宅的楼面透着年代感,从宅邸的规模、建筑雕饰、庭院设计和内部结构来看,这里毫无疑问曾是贵族府邸,已弃置多年,花园里长满了杂草,一些久未使用的房间里落满了尘埃。

宅邸内部有一半重新翻修过,装帧极为豪华,特蕾西的活动场所也就局限于这些翻修过的房间,其余未经收拾的都是闲置的客房或佣人房。

这里有侍者也有守卫,庭院的大门始终是紧闭的,后门和小门都紧紧锁着,围墙砌得很高。有一次,特蕾西趁人不注意,从书房搬出一摞一摞的书,愣是在后院院墙边堆出了一道简陋的阶梯,指望能翻墙出去。她这种做法不但耗费体力,还很危险,最终她从墙上探出头的时候,发现院墙外面竟然有人巡逻,她和那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片刻,随后就被人捉下来遣送回了宅邸。

七天过去了,她尝试过各种奇妙的逃脱方法,都未能成功。每当想到修斯顿等人会为她担忧,她就感到十分焦虑。

但其余的时间里,特蕾西的内心总是很平静。她知道英诺森控制她是为了掌握敌人的软肋,为自己的行动争取时间。她住在这儿暂时没有任何危险,至于未来……自从她莫名其妙遭遇过失明的境遇,就懒得去想什么未来了。顺应变化见机行事,这就是唯一的出路。

有一天早晨,特蕾西站在窗口向外看时,忽然推测起自己所在的街道。她能根据远处的河流和标志性建筑推算出这栋宅邸的方向和大概位置,但具体位于哪条街就说不好了,她虽然多年住在巴黎,却很少在这一带出没,对这附近的地图一点儿都不熟悉。

当她有了目标,就在书房翻出了一张巴黎地图,坐在窗口对着地图研究了一会儿,最终推测出自己所处之地位于斯特拉斯堡大道。

她在地图上的这个位置画了个圈。

然而,知道所在地也没什么用,她无法将消息传出去。特蕾西喝着红茶,对着地图发了一会儿呆,转头看看窗外的庭园,庭园这几日稍经修葺,已经变得有模有样了,春日已至,花木的枝头长出了娇嫩的花苞。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灵光一现。

位于斯特拉斯堡大道,弃置多年的贵族官邸……

那不就是二十年前,布莱德·怀斯曼的居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