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8章

布莱德·怀斯曼, 怀斯曼伯爵膝下独子,二十年前死于宫廷舞会上的一场火灾。

怀斯曼伯爵和他的妻子早在多年前就死于一场火车事故,只留下这一个儿子, 他孤零零地在巴黎度过了几年时光, 最终却因火灾而死于非命。当年不少报社都曾发文感慨, 认为怀斯曼一家命途多舛, 值得同情。

自从布莱德·怀斯曼死后, 他家的官邸就成了弃置的空宅。因为这一家人命运悲惨,这座宅邸被视为凶宅,多年以来, 一直无人接管。

这地方什么时候成了英诺森的巢穴了?

这实在太过可疑。特蕾西之所以对二十年前的这一件逸闻有所了解,是由于布莱德·怀斯曼和英诺森不无关系。

据说当年有一位公爵家的小姐与布莱德情投意合, 两人订有婚约。布莱德死于火灾后, 婚约被迫废除, 公爵又为自己的女儿新订下一桩婚事,订婚的对象就是英诺森。

但英诺森至今未婚, 那桩婚事最终没有作成。据说那位小姐因为布莱德的死而悲伤过度,某天夜里醉酒后,失足从高楼上落下摔死了。

这一系列的惨剧让特蕾西心中发凉,她决心要弄清楚这座宅邸究竟是不是属于怀斯曼家的。

她首先去书房寻找可能存在的书信文件,但相关资料似乎已被销毁, 整座宅邸中都找不到任何可能成为线索的纸质资料, 书房里只有数不尽的出版物, 没有任何私人文书。

这条路既然行不通, 特蕾西便试着从其他方面入手来证实自己的猜测。首先是书房里书籍的种类, 书籍能够证明主人的读书偏好,她注意到这里有许多植物学相关的丛书, 并且她还记得,怀斯曼伯爵正是一位植物学家,普通人的家里是不会有这么多植物学专业书的。

此外,她还着意观察了花园里未经整理的杂草堆。虽然二十年过去了,但仍有一些坚韧的植物根茎或灌木树枝留了下来,这座花园中的植物种类异常繁杂,存在许多普通人家根本不可能种植的非观赏性植物,这更加印证了主人的植物学家身份。

有了这两点证据,特蕾西几乎能够确定,这里就是布莱德·怀斯曼曾经的居所。

英诺森可以有许多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府邸据为己有,他采用了什么手段并不重要。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占用这座官邸?

仅仅是由于这里弃置多年,不易被察觉吗?

——

某天午后,特蕾西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小憩,脑子里仍不由自主地轮转着有关怀斯曼家的种种逸事。正当她快要睡着时,一个念头忽然闯入了她的脑海,这个想法和她已知的许多线索串连在了一起,瞬间将她的思维轰炸得一片空白。

特蕾西飞快地从床上起身,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她坐到书桌前,拿出纸笔,写下几串字符。

布莱德·怀斯曼、植物学家、英诺森、二十年前、火灾、宫廷舞会……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特蕾西盯着面前的纸发愣发了半日,临近傍晚时,她将这张纸丢入火盆烧成了灰烬。

在餐厅吃晚饭的时候,侍者送来了今天的晚报。特蕾西看到其中有一条新闻,讲的是来自瑞典的旅居者居住在奥斯特里茨旅店,他携带了一只歌喉动听的夜莺,打算天价卖给有鉴赏眼光的巴黎人。

记者写道,虽然这只夜莺的歌喉的确动听,但两万法郎的天价未免太高了些,估计不会有傻瓜去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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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蕾西心想,自己恐怕就要成为这个傻瓜了。

当晚英诺森照例来宅邸中看她。他每天都来,每一次都是忽然出现在某个房间中,从不由大门走入。情报屋一定在跟踪他的动向,如果他从大门进入,这个秘密地点一定早就暴露了。

因为他总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特蕾西曾认真地在他出没过的房间里搜寻了好一阵机关密道,却什么都没能发现。

今晚,当她在客厅里看见英诺森时,就拿着晚报直接走了过去。

英诺森放下茶杯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什么事?”

特蕾西展开晚报,指着上面那则瑞典旅居者的新闻,对他说:“我想买这只夜莺。”

——

修斯顿原先的计划因为一只夜莺而搁浅了,这情报太过离奇,或许会与特蕾西有关。

“我从不知道英诺森还有玩鸟儿的雅兴。”维诺说,“而且是两万法郎的一只夜莺。”

修斯顿:“我也不记得他有这方面的兴趣。”

“虽然我知道他有钱。”维诺说,“但两万法郎太夸张了吧?还是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他的兴致未免太好了些。”

阿尔纳:“所以我觉得这不是普通的情报,他购买这只夜莺一定有特殊原因。”

“什么特殊原因?”修斯顿问,“夜莺……和特蕾西会有什么关系吗?”

三人沉默着思考了片刻,阿尔纳最初的想法倾向于某种隐秘交易,也就是以购买夜莺为掩饰,实际上交易的却是别的东西。但这个思路很快被他推翻了,情报屋有能力将每一件事挖掘到较深的层面,既然送来的情报是“英诺森花费两万法郎买了一只夜莺”,那么事实多半就是如此,不会再有什么隐情了。

“……难道是礼物之类的?”维诺说。

阿尔纳斜了他一眼:“维诺少爷,如果是你,会给囚徒买礼物吗?”

“说囚徒有点过分了吧?”他干笑一声,“特蕾西好歹也是他妹妹呀。”

“说是礼物不太合适,如果说这是小姐主动向他要求的,我认为还说得过去。”阿尔纳说,“毕竟,要说这只夜莺和小姐全无关系,我也不相信。”

维诺:“那就这样假设吧,特蕾西还活着,只是被他关了起来。他心有愧疚,所以尽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修斯顿静静听了一会儿,此时抬眼看向他:“维诺。”

“嗯?”

“他和特蕾西的关系究竟怎么样?”修斯顿问。

在他的固有印象中,这两人的关系理应是很冷淡的,英诺森极少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妹妹。而且在法庭上他以子虚乌有的人格分裂为证,将特蕾西指为罪犯,如此不留情面的做法,很难令人相信他心中尚存有亲情。

所以这几天,修斯顿是最担心的,他以为英诺森一定不会好好对待特蕾西。

“还不错。”维诺回答,“他对特蕾西,至少比对我好多了。”

“真的?”修斯顿有些意外。

“真的。”维诺点头,“不夸张地说,他以前很宠特蕾西的。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在我们小的时候,他经常躲着特蕾西,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后来倒是不躲了,但关系一直热络不起来。”

关系虽然冷淡,却并不恶劣,这大概就是特蕾西和英诺森的相处方式。

修斯顿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那么这夜莺,究竟和特蕾西有什么关系呢?”维诺蹙眉,感到十分头痛。

“说起夜莺……”阿尔纳摸了摸下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艾尔斯伯爵的家徽吧?”

“嗯,他的家徽是夜莺和藤蔓。”维诺点着头,“很奇怪的元素……但这和诺伊斯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正说着,有个不速之客经前厅进入这间房,正是拿着手杖、戴着高筒帽的诺伊斯,他是这里的熟客,门房通常不会替他通报,就让他直接进来。

维诺回头看了一眼,将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用责怪的眼光看着他:“你这几天忙什么呢?我们正说到你呢。”

“说到我什么?”诺伊斯微笑一下,摘下自己的帽子。

“今晨收到一条消息,英诺森昨夜高价购买了一只夜莺。我们怀疑这是小姐试图传递出来的情报。”阿尔纳看着他,“伯爵,关于夜莺,你能想到什么吗?”

“夜莺?”诺伊斯走过来,坐在了沙发空位上,“她以前倒是说过我像夜莺。”

维诺:“她这样说过吗?”

“嗯,原本我是没有家徽的,因为是新封的伯爵。但自从她这样说之后,我就将家徽设计成夜莺和藤蔓的样式了。”

“原来是这么来的。”维诺稍稍低头,有点无奈地说:“她还说过我是黑郁金香……也不知是怎么看的。”

“既然是这样,”阿尔纳盯着诺伊斯,双眼忽然变得灼灼发亮:“那么我认为这条情报一定与你有关,艾尔斯伯爵,拜托你了,你能想到什么吗?小姐她想要传递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诺伊斯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苦笑了一下。

一时之间,客厅里的三个人都紧盯着他,诺伊斯感到了压力,只得低下头仔细地思考,但越是思考,头脑越是一片空白,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与那只夜莺之间究竟能有什么关系。

说起夜莺,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那篇童话——《夜莺与玫瑰》,作为童话未免太残忍了些。想起那只心口上扎着尖刺死去的夜莺,诺伊斯总会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这种悲惨的结局让他联想到自己的命运。

他的命运。

英诺森。

夜莺……

霎时间,诺伊斯脑中像是有电流窜过一般,某个幽暗的地方忽然被照亮,他立刻明白了过来。

接着,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呀?”维诺着急地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诺伊斯抬起头,怔怔望着他:“我可能……知道她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