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後的世越號(下):那些活下來的孩子們

4月16日,转眼间世越号的悲剧,又过去了一年。 图/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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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越号船难」4周年前的几天,我来到遭逢惨案的当事人们——檀园高中师生——所在的京畿道安山市。往年此时,都正好碰上樱花绽放,但今年不同的是,樱花已谢下许多,树上开始长出零星的绿芽。

我进到一间咖啡店内,坐在会客室的,是娜英与尚炫(化名)两位不同班级生还学生的母亲。

尚炫妈妈一直维持着爽朗的个性。3年前,初次见到娜英妈妈时,她的面容非常黯淡,不太乐意与人交谈;3年后的今天,她有了笑容,见到我也没那么警戒了。

「您脸色看起来,比去年好很多呢。」我向她说道。

「喔?是吗…」她摀着嘴,微笑着说道,

但是每当这时(船难周年)到来,我们家女儿还是会很忧郁,我也跟着难过...。

「但是每当这时(船难周年)到来,我们家女儿还是会很忧郁,我也跟着难过...。」示意图,图为2014年5月,世越号船难满周月的韩国悼念者。 图/路透社

春天来了,绿芽长出,而娜英妈妈如绿芽出生般的笑容,背后却藏着人们所不知道的哀愁。娜英和尚炫两人,目前都上了大学,却仍在接受心理治疗。两人的母亲,至今仍得时时刻刻确认孩子心灵状况,就连他们自己,也受尽折磨。

「事实上,我们现在经过内心调适,是比几年前好了些,但只要4月16日一步步到来,娜英就会想起她在船内的经过,还有回不来的同学,就又开始忧郁起来,每年都是如此。」娜英妈妈缓慢说道。

尚炫妈妈激动表示:

相较于罹难者直系血亲至少能获得赔偿,世越号的生还者却处于近乎孤立的无援状态,完全未获各项软硬体的支援。最后,这些家属只能自己团结起来,一起面对艰难的现实。

在罹难者家属,仍持续为了厘清船难真相、究责政府救援失当而抗争的同时,不少生还者家属选择让自己和孩子们,走向另一条路。他们组成志工团队,并在京畿道厅支援下取得一块农地,利用周末等闲暇时间前往耕种农作物和制作肥皂。收成后,再捐给家扶中心。

「毕业旅行那天,我才开车载着我儿子和他3位同学一起去搭车,结果同学们全死了,连我这种之前不是每天见面的人都觉得难过,他痛苦的程度,是有多少人能承受?」图为丧礼之前,檀园高中的毕业生教室里,幸存的同学正向逝去的朋友们致意。 图/美联社

尚炫妈妈说道,「我们也是在为人付出的过程中,得到了钱买不到的满足,这是我们勉强感到欣慰的事。」

生还者家属力图振作,但船难对他们已造成重大创伤。尚炫和娜英至今都还对游泳池和其他深水设施存有严重恐惧感,还有突如其来不明的身体部位疼痛,但医院都无法检验出任何症状。

包括生还者与家属,都迫切需要客制与系统性的心理咨询及治疗。只是,在毫无支援的情况下,连这个他们最该获得公共体系关照的服务项目,都带给他们莫大折磨——

「我要把我儿子在船上的经历,还有我和他事后的遭遇重新交代一遍。每个人都状况外,这样反复好几次,我真是很不想再回想起那些事,后来我自己索性不去医院了。」要从世越号的悲伤情绪里拉起受害者们,韩国各界还得再加把劲。 图/路透社

过去保守派政权对船难相关问题,都消极面对;而曾宣誓彻底究责与抚恤遗族的进步派候选人文在寅,就任总统也将满1年,但于船难4周年的此刻、众人虽再将目光投向罹难者的故事,但生还者与家属的处境,却仍遭舆论忽视,鲜少有人过问。

我向两位生还者母亲谈起不久前,南韩检方发表的初步调查报告,确认青瓦台窜改船难应对过程纪录;实际上,船难发生时,朴槿惠总统本人仍在卧室,直到整艘船已沉入海中,还忙着与崔顺实会面和做头发。但不少台湾阅听众对此感到不解,留言:「为何什么事都要推给总统?」

尚炫妈妈解释道:

「说真的,一开始我们根本不期待司法机关可以把真相厘清到这种地步…能听到这些事,我都觉得惊讶。」娜英妈妈说道,

图为2014年世越号沉船事件爆发后,声援者们在警车上留下一个个黄色悼念纸。 图/路透社

考上大学后的尚炫,现在暂时休学当兵,他回到家乡成为义务警察。事实上,世越号船难的男性生还者,在心灵承受莫大煎熬的状况下,却无人获得免役。

娜英妈妈透露,娜英的同学已有几位已当完兵,但途中都出现不适应的问题,必须反复往返医院,直到役期完成,政府却完全没有出手援助。

尚炫妈妈说道:

她表示:「尚炫遇到很关心他的小队长,我也每天跟小队长通话,询问尚炫的状况。当听到他要驻守在追悼式现场时,我问小队长,有无办法给他排特休,但小队长跟我道歉说,军人没有特权,所以无法这样做,但会随时注意他状况,有问题会立刻带他离开现场。」

遭遇船难的当事人,如今被迫变成派驻在追悼仪式现场的义务警察。那天晚上,他得手持盾牌,冷酷地守候在一张张罹难者的遗像前。

那些正是4年前跟他一起去毕业旅行,却再也回不来的人们。

示意图:遭遇船难的当事人,如今被迫变成派驻在追悼仪式现场的义务警察。那天晚上,他得手持盾牌,冷酷地守候在一张张罹难者的遗像前。 图/纪录片《世越号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