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中

绘图蒋依芳

妈祖出巡的行程决定之后,一场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计划,在村落悄悄展开了。

摊开了地图,锁定了妈祖出巡的路段后,我骑乘单车在这些路段实地绕了几圈,剔除了市区狭隘的街道后,选中了靠近百龄桥那棵大樟树的位置。这棵大樟树有点年龄了,村民们说,打从孩提时期就看着它一直站在这里了,至少百年以上。把单车依在树旁一个低矮的公告栏边,低头看了一眼公布栏上褪色的几行字,对它的身分有了初步的认识,原来它站在这里已经一百二十五年了。

站在树下,抬头往苍穹方向望去,浓密的树叶遮蔽了许多阳光,仅有少许的光线从枝叶的缝隙中穿透下来。樟树的周边环境异常宁静,除了几乎成六十度角斜斜穿越的道路桥面有点龟裂的百龄桥、潺潺溪水外,方圆三十公尺没有住家,更远处是一片农地,与零星的村落。

去年,首次参加妈祖遶境活动,感受到地方民俗文化的热闹与信众的虔诚,耳际回荡的鞭炮声,与信众彼此关怀的问候,似乎还响亮着……

艳阳下。戴上了棒球帽肩起背包,一身简装,尾随于人群车阵中,透过相机观景窗,捕捉了不少精彩的画面,除了经过的村落之信众路边奉茶,提供饮料或饭食外,也经常遇到携老扶幼的信众,或立于路旁,或尾随遶境阵头徐行,双手合十。

虔诚眼神里,透发出慈悲为怀之信仰,总是那么容易令人感染到来自心海的那份暖意

腿虽然有点酸了,路却还没走完,只能继续走,或小跑步至阵头前方,猎取温馨的画面,或留在原地猎取遶境队伍蜿蜒的场景……就这样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跑跳着,汗水湿透的衣裳干了又湿了,我握着单眼相机的长镜头,像风一样流利的在人群中穿梭。

遶境活动结束后,坐在电脑前检视这些日子来,于艳阳下与汗水中拍摄的照片时,感觉自己的摄影技术过于笨拙,那些遶境的场景过于平面化了,看不到立体的场景。

为了这件事,我的确难过了好几天。

所以,我决定利用今年马祖遶境时,抓住机会补拍空中鸟瞰的热闹场景,填补去年的失落。午后,阳光从窗前斜斜洒落于书房,春天已经来了,沏了壶茶,再次打开储存于电脑里的相片档案,想起了去年的事,不自觉笑了起来。

于是,当妈祖出巡的行程决定之后,一场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计划悄悄展开了,而我是唯一的执行者。因为太多人知道了拍摄的据点,人挤人,相机碰撞着相机,镜头不容易掌控。于是,我一直秘密行动而不想曝光。

阳光灿烂,把单车依在老樟树旁。

纵身,跳上离地面不高的樟树分枝处,伸手抓紧了树干上,如手臂般粗的树枝身子一缩,以穿着慢跑鞋双足往前蹬,如无尾熊般,紧紧贴着树干往上攀爬,终于来到了树干的分支处。

将挡在眼眸的树枝与树叶拨开,视野突然辽阔起来,从这里可以看见道路蜿蜒至更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公车站牌,一辆公车正缓缓驶离站牌,往桥的这头开过来……

风,有点凉。

缓缓从樟树上往下滑,回到了地面后,公车正好从身旁呼啸而过。牵起单车,抬头再看了一眼樟树,嘴角的笑容似乎更多了。

午后,蔚蓝的苍穹,云层稀少。

妈祖遶境的队伍,在锣鼓与鞭炮声中登场了。

我将单车寄放于不远村落的邻长家,戴上了去年那顶棒球帽,肩起了背包,走了一段路,赶到桥头的老樟树,因为在遶境队伍通过时,如果单车摆放于老樟树下,很可能成为挡路障碍物。

抵达老樟树时,眼看四下无人,立即爬上樟树,三两下来到了前些日子探查过的据点,而此时已经是午后两点了。阳光虽然没有刺眼,直射于眼眸,让人感觉相当不舒服。从约一层楼的高度望过去,一头可以看到桥梁、溪流、公车站牌与蜿蜒而去的道路,另一头可以看到零星的村落、便利商店机车行

从背包里取出相机,像狩猎的狼般,露出锐利的眼神,留意四周的动静,突然,头顶的上方有一只白头翁,啼叫几声,急速穿越树叶丛往天空的方向飞去。

之后,耳际传来微弱的雏鸟啁啾声。

我愣了片刻半响,张开眼眸四处搜寻,在左前方的树枝上,瞧见了一个被树叶微微遮掩的鸟巢。把相机吊挂于脖子上,挺直了身子也伸长脖子,想探个究竟时,鸟巢随风飘移着。此时,鞭炮声从很远的地方,一路往百龄桥的方向炸过来。喧天的锣鼓声与人群的喧哗,也逐渐往我的方向靠近。

百龄桥头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了,除了蜂窝式冲天炮外,如小山丘般的鞭炮在道路的中央屯放着,随时会被点燃,而老樟树下也围上了一群人,许多人的手上都捏着单响排炮与点燃的香,一场可以预见鞭炮盛况,即将炸裂村落宁静,而浓烟也将笼罩整个天空,包括老樟树、眼眸以及鸟巢里两只还不会飞的雏鸟。

从高空往下看,我目前半蹲的地方,视野的确不错,附近没有哪一个地方比这个位置的能见度更佳了,按了几下快门,在由远而近的鞭炮与锣鼓声中,雏鸟开始不安的啁啾几声。

遶境队伍逐渐逼近了,喧哗声越来越高亢时,我摘下了棒球帽,伸手,罩在鸟巢上,满意地看了一眼,转身,继续抓紧相机,猎取烟雾缭绕中的热络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