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昉:宏观政策应转向家庭本位,户籍改革还应关注大学毕业生等年轻人口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周潇枭 北京报道9月21日,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季度论坛在京举行。
中国社科院国家高端智库首席专家、中国社科院原副院长蔡昉在论坛上发表《宏观经济政策的三个着力点》的演讲。
蔡昉表示,大家都希望中国经济尽快回归原有轨道。2012年之后,中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中国经济增速转为中高速。近几年,受疫情耽误等影响,中国经济实际增速与潜在增速间存在差距。当然,中国要实现现代化,需要有赶超的经济增速,只要高于世界经济平均水平,中国就是“追赶速度”,就意味着可以在2035年成为中等发达国家。
蔡昉指出,要消除实际增速与潜在增速的差别,核心要打破需求侧的制约。外需方面,随着国际环境、地缘政治、逆全球化等因素影响,外需可能难以像过去那么强劲;投资方面,当前我国仍然需要基础设施和工业投资,但投资是消费需求诱导出来的,投资不能成为最重要的拉动经济的力量。因此,归根结底,需要依靠和民生相一致的消费需求。
蔡昉表示,政策的施力和瞄准对象,要从投资者和企业转向家庭。过去,谁投资谁贷款就给谁优惠和简便,这是通过宽松的财政货币政策、产业政策、优化营商环境等实现的。过去宏观政策目标中没有“家庭本位”的概念。此前有一些短期政策,比如疫情期间,失业率升高,很多家庭不能充分就业,家庭收入受到影响,疫情对家庭资产负债表、预算曲线等造成不利影响,短期内给与一些补贴是很有必要的。但是,更重要的是应该将其变成长效机制。因为中国未来经济发展是“双常态叠加”,一方面是2012年以来中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另一方面在于2021年以来中国老龄化进入中度阶段,2022年人口开始负增长,未来居民消费意愿和能力会更弱一些,这些都是制约经济增长的长期因素。因此,长期政策重心要瞄准家庭,要解决疫情遗留下的“疤痕效应”,要积极应对老龄化、少子化等影响,转向“家庭本位”是新的政策取向。
蔡昉表示,要完善就业优先政策,着力解决结构性就业矛盾。当前,我国城镇失业率已经回归常态,但是自然失业率有所提高,这意味着结构性就业矛盾愈发突出。因为我国人口结构在变化,“一老一小”在人口中占比提升;我国产业结构在不断变化,导致创造岗位的速度赶不上人力资本培养的速度;当然还有一些制度因素,这些都要求政策应更加关注结构性就业矛盾,关注自然失业率的变化。因为失业率意味着部分人没有就业,人力资本没有得到发挥,这是供给侧的损失;部分人失业造成收入减少,进而降低消费,这是需求侧的损失。因此,对结构性就业矛盾的关注,放到宏观经济工具箱中,应该打通“画地为牢”的制约,其中体制制度因素中很重要的一条是户籍制度。
蔡昉表示,过去大家谈论户籍制度的影响,就认为是农民工,其实不是的。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城镇常住人口中没有本乡镇街道户口的比重,平均而言是38%,但是年轻人口的比重要高于这个平均值。显然,不仅是农民工,还包括大学毕业生、各类各级毕业生、复转军人等,这些都是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到的重点人群,对他们给予一定帮助,引入户籍制度改革,可以产生真金白银的效果。因为,从供给侧来说,这能带来百万级新增劳动者;从需求侧来说,可以当即产生上万亿级的需求。
蔡昉表示,当前还需要遵循人口发展新常态来重新定义“人口红利”。过去,因为我国劳动年龄人口增长快、占比高,带来人口抚养比较低,因为劳动力丰富而创造更高的生产率,这个旧的人口红利过去了。当然,所有国家在经历人口红利后,都要面对老龄化。我国2000年开始进入初步老龄化社会,2021年进入中度老龄化社会,预计到2032年会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这时政策的关注重点应该放在更高年龄群体上。哪个群体规模大、人数最多,政策就应该更关注他们,一方面可以作为人力资源来使用,另一方面拓展人口红利还能提升有效需求。
蔡昉举例表示,银发经济可以带来照护经济的发展,当把照护经济变成一个产业,变成社会化的服务供给,这能提高妇女等群体的劳动参与率,为其提供就业机会,缓解结构性就业矛盾;还能扩大社会服务供给,因为全部劳动时间大概有1/3的劳动是无偿劳动,无偿劳动是不计入GDP的,当其变成社会化供给,GDP能相应增加;另外,当把照护变成产业,能一定程度解决那些没时间生孩子、照顾孩子、教育孩子的问题,能帮助提高生育意愿,提高生育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