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阮鳳儀:練習歸零,時刻提醒自己保持誠實
延续前支短片《姊姊》,阮凤仪以自身成长、移民的经历,与母亲的情感关系,编导首支长片《美国女孩》,获得58届金马奖最佳新导演。走过酝酿出第一支长片、跃上大萤幕面对观众与市场的阶段,《500辑》邀她谈谈此时如何看待导演与创作,又怎么看待新导演时期的难得之处。
阮凤仪|台大中文系、美国电影学院导演硕士毕业,首支长片《美国女孩》一举拿下58届金马奖最佳新导演、观众票选最佳影片等五个奖项。图/阮凤仪提供
《美国女孩》故事来自阮凤仪自身经历。图/传影互动
电影产业对于「新导演」的认定,通常是「创作第一部长片」的时间点。你觉得拍出第一支长片,对影像创作者有怎样标志性意义︖
对我来说,第一支长片标志着影像创作者从学生或业余转向职业的分水岭。以在戏院播放的长片为例,长片不仅考验着新导演对于技术的掌握,也考验着导演面对观众的能力。许多导演创作的重要元素其实在此都已经具备,换句话说,第一部长片往往具有类似「名片」的功能,向观众奠定该导演说故事的节奏跟语调。
你会如何解释新导演的「新」,这样的创作阶段有什么难得的处境?可能存在最痛苦与最痛快的事情是?
新导演的难能可贵就是不懂得要害怕,不理解原来完成一部长片要经历千辛万苦。看不到大局的新手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把眼下的每一步都走好。最痛苦应该是不到最后一步,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完成这部电影;至于最痛快,应该是还没有背负外界期待或眼光,只能专心一意地把自己所相信的故事给拍出来。
以近年的华语电影来说,你所见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新导演,是否在创作意识、风格或关注主题上存有差异?
新导演在面对第一部作品时,一定会面临许多限制。有些是预算的限制、题材的限制、或是拍摄时间的限制。也就是说,创作意识、风格、或关注主题往往都是跟客观拍摄条件以及电影市场互动的结果,而不完全是导演本身的自由选择。
以香港新导演为例,近年关怀的题材都有社会写实的倾向,而台湾新导演则是在类型电影上有更多成长。例如《白日之下》从一个记者调查残疾院虐待院友案开始,深入浅出地带领观众思辨整个共犯结构。至于处理少年忧郁的《年少日记》也用悬疑的手法抽丝剥茧地带观众体验少年心灵在升学压力之下如何慢慢崩解。这两部电影在处理严肃的社会议题之余不流于说教,做到让我们跟人物共情共感。《爱是一把枪》虽然不是类型电影,但我觉得它将一个看似类型的故事前提(小镇青年出狱)提出新的诠释,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的场面调度和纯粹感。
香港导演卓亦谦执导的《年少日记》用悬疑手法处理少年忧郁议题。图/光年映画
同时身为演员的李鸿其执导《爱是一把枪》,阮凤仪十分欣赏本片的场面调度和纯粹感。图/好威映像
2021年获金马新导演至今——这三年你的工作、创作状态有哪些变化?电影奖的经验如何影响现在的视野?它带给你的养分和提醒是什么?
理想上得奖应该是能将创作者从被他人肯定的渴求中释放。得奖势必会带来许多外界声音和期待,而这些声音需要创作者自己花心力和时间去消化。因为得奖我体验了很多以前没有机会体验的事,遇到许多同样在创作之路上努力的人,这些人和事都拓宽了我的视野。然而和第一次不同的是,得奖后的我花了许多时间练习「归零」,在「零」的状态之中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保持诚实,而不是只追求技艺上的进步。
随着经验增加,拥有、或尽可能保有导演本身的自由选择是重要的吗?
我相信所有的电影作品都是团队和当下时代背景互动的结果,经验的增加势必会让技艺更纯熟,但我觉得没有任何拍摄限制并不一定会产生最好的结果,就像我们看过许多极高预算的电影仍可能落入不知所云的境地。我认为导演最重要的是保持心灵的自由,对自己诚实,对故事诚实,尽可能把每一部电影都当作最后一部。
现在的你怎么安排创作与生活的平衡?
其实创作跟生活时常是融为一体的,只是我现在会练习周末时跟作品保持距离。如果有闪过什么想法就先记录在手机的记事簿上,到周间才动笔。周间我会安排规律的运动行程,保持身心健康之余也让大脑休息。创作时就算卡关也要练习不要过度自我批判,时时提醒自己有时候放松会有更好的效果。总而言之,在创作之外也要好好地活着,我们是因为活着有话想说才创作,而不是为了创作而活。
得奖后阮凤仪花了许多时间练习归零,提醒自己保持诚实,而不是只追求技艺上的进步。图/阮凤仪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