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小红书平行世界里的县城学生:世界参差间的一场精神危机
「流光溢彩的“世界”之下,是尚未建立起足够判断能力的高中生被屏蔽的价值观和流动的身份认同。」
开放包容的教学环境、亦师亦友的师生关系、不受约束地按照自己的心意穿着打扮、多姿多彩的社团生活……这是否也是你我中多数人曾在中学时代羡慕过的生活?
近日,一篇名为《一个县城高中生,被困在小红书的平行世界里》的文章爆火,文中以县城高中生女孩梦梦的经历, 揭示出社交媒体时代县城高中生群体面对的结构性困境,折射出他们的精神危机。
(小红书上部分高中生的生活分享)
这些县城高中生们面对的焦虑,又何尝不是我们的焦虑。事实上,这种社交媒体制造的焦虑感已经超越个体范畴,弥散在整个社会。四处旅行、期刊发表、体面高薪的offer……当我们点开小红书,每一篇帖子就是一种生活。小红书去中心化的算法模式,让每个普通人都能被看见, 小小的电子屏幕好像一架万花筒,变换着不同世界里的光鲜生活,世界的参差在此一览无遗。 在社交媒体上,我们看到别人的碎片生活,即便反复告诫自己这可能只是滤镜下的碎片人生,但这种向上比较产生的焦虑感仍时时在心中徘徊游荡,搅乱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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滤镜下的幻影人生
小红书博主编织的梦境绚丽又残酷。一方面,生活在县城的高中生梦梦在小红书上看到的一切真假难辨,不乏各种摆拍和刻意夸张,另外,梦梦也只是看到了同龄人迎合流量拍出来的内容。即便道路不同,但努力与焦虑都难以避免。在国际学校、一线城市读书的人也会焦虑、也同样需要努力刷题,而这些都是屏幕之上所没有呈现的。
另一方面,不可否认,小红书的滤镜的确宛如神话。博主们看似是在分享日常生活,实则借助炫富来博取眼球,精致下午茶、名牌衣服和包包、豪车酒店、名校毕业、月入百万是小红书用户的基本操作。那个声称是你的“生活指南”的小红书,现在却已变成贩卖焦虑的地方,要养好皮肤、要做抗衰老、要学会养生、要考下XX证书、要做小众副业,一切的一切只为流量。
(小红书用户视频截图)
于是,我们不可避免地与他人的生活进行比较,浏览着看似完美无暇的照片和幸福的状态更新。为什么别人的生活都非常精彩,好像是在进行一个比谁更幸福的比赛?为什么好像只有我不幸福?我们这样问着自己,逐渐地,我们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和成就,产生心里不平衡、自卑感和焦虑情绪。
乱花渐欲迷人眼,社交媒体给了我们一场盛大的错觉,让我们以为,自己世界边界之外的人们,开心、聪明、美丽、成功、有趣,过得比我们好一千倍一万倍, 却从未告诉我们如何挣脱现实的引力,成为泡影上浮动的万千光彩之一。
(小红书配图)
媒介无处不在,它成为了我们生活的环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认识与判断。传播学学者刘海龙说:“媒介生成的世界正成为世界本身,真实的客观世界却无关紧要。” 我们必须透过媒介感知与认识世界,媒介构成了一种我们看待和衡量世界的尺度,重新组织着世界的秩序。
从这个层面来看,小红书不只是搜索引擎、生活方式本身,是年轻人线上造城的动态过程。放到当下互联网世界来看,微信、微博,Facebook、YouTube、Instagram等等,一座座虚拟城市在人们的键盘敲动之间拔地而起。其中的人口流量、社会和文化的活动数量,甚至都已经超过传统意义上的大城市,小红书也是如此。《北京折叠》所描述的社会情况,正在虚拟空间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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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万花筒中,
转出身份认同的错位
美丽的生活、理想的人生,如万花筒一般在每一个观者的眼中旋转着,转出他人的喜乐,倒映出自己的不堪。小红书一直有“焦虑制造机”的称号。即便对于常人来说,当打开小红书首页,年薪百万是常态,二十多岁实现财富自由、世界环球旅行不是梦,留学归来的身份、豪车傍身、奢侈品包包和精致下午茶似乎也是家常便饭。
相比之下,月入几千的普通工薪阶层还在骑小电驴上班、还要为了每月房租水电精打细算、还要忧心公司降薪开除等一系列生存问题。虽然大家在一个平台上冲浪,但自己仿佛是窥视他人美好生活的“鼠鼠”,是小说中为主角幸福欢呼的“NPC”。
因此,人们反复浏览,恐惧错过。恐惧自己错过了什么信息差、恐惧自己在生活的贫瘠之上日复一日地耕耘,错过了拥有更精彩生活的机会……流光溢彩的“世界”之下,是尚未建立起足够判断能力的高中生被屏蔽的价值观和流动的身份认同。
于是, 还未建立起自身身份认同和判断能力的县城高中生们踏遍千山,却未总结任何经验;纵览万物,却未形成任何洞见。 人们堆积信息和数据,把一条有一条别人的道路纳入收藏夹,却未获得任何知识。人们渴望冒险、渴望兴奋,而在这冒险与兴奋之中,人们自己却难以改变。
(小红书插画)
如同一面镜子,我们想要什么,算法就让我们看到什么。事实上,这种“全知”并未使人们更容易遇见他者,看见更广博的世界。相反,算法使得人们更多从陌生的观点和他者身边经过,无视他们的存在,寻找到同者、志同道合者,从而导致我们的视野日渐狭窄,看到自我的想象。它使我们陷入无尽的自我循环之中,并最终导致我们“被自我想象洗脑”。不知不觉,我们已身处平台为自己构建的信息茧房中。
当我们一面迎接着信息洪流的冲击,一面困于自我想象构建的高楼之中,我们的身份认同不由摇摆。我们并不甘心,却经常妥协;我们抗争过,但杯水车薪;我们并不舒服,但又不敢怎样。我们间歇性地想明白了,但持续性地想不通;我们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满是觊觎,却又对已经拥有的满是怀疑。 我们知道自己应该朝前走,可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就像是灵魂被现实卡住了,而生活却被调成了两倍速播放,于是内心和外表陷入了矛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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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名焦虑,
建立生活的多元支点
社交媒体下流动性的身份认同给人们造成了困扰,对比放大了大家的焦虑与脆弱。于是,从City walk、把自己重新养一遍到公园20分钟理论,都是人们对抗生活焦虑和虚无的逐一推出的方法。然而, 我们的焦虑,只有一个如此庞大、模糊、有压迫性的统称吗?我们无法对抗一个没有名字的恶魔。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人,通常也对自己的焦虑情绪束手无策。
在认知世界中,所有事物都是通过命名而存在的,而“命名”这种行为,是一种主体性的宣告,让人体会到掌控的力量。因此通过给焦虑命名,我们能够更精准地识别和掌控它。命名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标签,它是一种认知过程,一种心理策略,一种让我们从被动感受者变为主动管理者的方式。命名你的焦虑,也是在对你的焦虑进行规范和掌控的第一步,从而主动使用更加多元的评价体系来对抗焦虑感。
(小红书插画)
容貌焦虑、工作焦虑、财富焦虑、成功焦虑、教育焦虑、成绩焦虑……当我们细细看去,每个人的焦虑各有千秋,并不存在什么万全之策。然而,命名是一种创造,对焦虑进行命名,不但会给我们的情绪赋予意义,还有能力塑造我们对其的看法和理解。当我们能够看到焦虑的来源,就能找到自我的主体性,重新找回自己与世界的连接。
社交媒体带来的焦虑时时都会存在,外界的声音始终萦绕在我们的耳边。然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在《北京折叠》的结尾,当老刀回到第三空间时,“他想告诉女孩子应该安安静静坐着,当裙子盖住膝盖,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轻声细语说话,那样才有人爱。可是他知道她们需要的不是这些。”眼里曾有光的郑蠡,看过另一个世界的繁华后,深知自己跨越无望,选择了“主动老去”,成为他的世界的五千万人之一。这些,都是选择。
也许还不知道路在何方,但你要习惯站在人生的路口,却没有红绿灯的现实。时间交给我们一把碎片,我们便郑重地接过,百般腾挪,把它变成一首好牌,让行动成为成长最好的彼岸。
我们终将找到内心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