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讀,詩】汪啟疆/日常所想及

●不被看见

(一位原住民年轻人往乌克兰以佣兵身分战死)

别框限一个人说他不被看见

他常在死亡里活了回来

枯败颓坏之处他撑住乌木枪枝当拐杖出现

伤口绷带已自身上剥落,他捡出不知是否化石的

兽之骨头。这个能被看见的人

以兽骨吹奏陌生节奏,哭泣出来。

这个人有太浓秋天凝住的霜冻、枯萎变色枫叶

拥有太多意识而不晓得头颅掏空后还剩什么。

悲喜都有一种活着的美

由喜到悲也活着一种虚拟的美。

这个人均匀呼吸不致被误认作

福马林液浸泡的解剖体;他行走,且

把自己带入城市、行经旷野、浮于海洋,居留在沉船内

记忆由鞋走到赤脚都踩踏的所记忆的土地。

人总在斥责彼此,斥责战争,斥责自己所焚成的残败

任何地方空气都一样扎结已看不到的亡者

亡者又被不一样的区分出天堂地狱。

祇要你不被看见,但你存在

就能成为属于,就会区隔有无,就将要发现魅影。

我们的世界和异世界的一致,但说法都不一致

被告知拥有被告知虚无,但都不告知你我是一个「人」的存在。

我说我不被看见而放松心情。想到

框限一个人说他不被看见但被迫现身时

活着的人会说什么?

一位原住民年轻人所存活的尸体骨灰

从乌克兰运回,定位他是一个佣兵

他眼睛紧紧闭拢了吗?入葬所属的部落土地

我不相信在灵魂走上彩虹桥而他不被看见。

●举目看见

屏鹅公路外海美旷而澄蓝的晒出翅膀

所有船都有各自港口,它们

离开又飞翔回来,宿入各自的窝

窝一边是海一边是南大武山

海上太阳灼目,波涛烱亮

南大武山压平巨幅蓝绸布;波浪中的笔画

带了船自月亮驶出归航,太阳中离去身影

南大武山是土地美丽的住家

云太高了,海敞得太大

山的位置若有了地址,可让船读出来

举目看见云里的潮差

横放入船的起伏

时间漾出无尽涟漪

日子完全向海开放在屏鹅公路旁僻僻忘名小渔港

我也在这里看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