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誌】陳岱嶺:非洲人不是要你的熱血啊!

© 陈岱岭提供2015年6月,在圣露西亚。一个准备跟着朋友去看海龟的下午,在一间关了门的杂货店。那天其实是陈岱岭从台大毕业的一周年,觉得应该纪念一下。

文/七号

即便到今天,许多人对非洲的印象仍然是「又黑、又穷、炎热的荒原、饥荒的孩童」,掬一把同情之泪,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也有不少人会去爱心捐款啊,」我说。「而且还有一些热血海外志工,蛮喜欢到非洲服务的」,谈到这里,陈岱岭略为激动:

可是非洲人不是要你的热血啊!

那非洲人到底需要什么?而且话说回来,谁又是「非洲人」?这些是陈岱岭试图解答的问题。过去,他在非洲大陆的旅途上找到了线索;此刻,他也还在另一片大陆的路上继续探索。

台湾长期以来受到一些公益团体的宣传影响,脑海里的非洲总是一片饥荒景色,即便在看似受到高等教育的大学生社团当中,依然不少人怀抱着「拯救落后黑暗大陆」的想法;虽然这些观念未必全错,甚或是出于一片善心,但陈岱岭认为,这种想像色彩浅薄的单一叙事,对于认识真正的非洲是相当危险的。

当然也有一些人警觉到刻板印象的问题,而指出非洲也有「进步的」、「现代的」、「高科技的」、「艺术文化的」等等,诸多「不那么像第三世界」的面貌。但是这依旧落入了对非洲还是使用进步/落后的二元思考。为了打破刻板印象而去刻意强调非洲的美好,这不是陈岱岭书写这片广袤大地的着力点,他希望针对议题陈述事实,进而让人构筑立体的想像,纵使这些依旧是苦难的事实呈现,也能知道在这些苦难的背后,还有着各种错综复杂的脉络。

某次陈岱岭偶然在脸书上看到一则照片贴文,是一位长期在非洲服务的台湾农技师,与非洲当地女性的合影。这则贴文让陈岱岭的怒气爆表,这位资深农技师竟然揶揄地写着:

大家要小心这些非洲女人,多少男性死在她们胯下!

言下之意,是这些非洲人的爱滋病猖獗、性关系混乱,而且错的都是女人;这句「玩笑话」不仅非常难笑,更让人怀疑这位台湾农技师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当地服务。「连身在当地的技术人士都这样想了,更何况远在天边的台湾社会大众?」陈岱岭无奈地说。

残酷的是,这位农技师的低级发言可能是非洲某些层面上的事实。但最大的分别在于,你如何陈述这个事实、又要透过这些事情传达什么样的讯息与观念。这可能是陈岱岭在写转角国际文章时最左支右绌的地方吧,一面想着要如何向读者交代清楚那些复杂的人物地景、一面又要反省自己是否也落入猎奇与刻板的书写窠臼。

© 陈岱岭提供在圣露西亚,陈岱岭与卫生教育官一起到处拜访学校、NGO与图书馆,宣传他们自行设计的东加勒比海第一本本土孕产妇手册,在找寻其他单位的合作机会时,和其中一位图书馆馆员合影。

「但是你写的文章里面,也有像东非白子那篇一样,表面上很猎奇、震撼的题材...」我问。陈岱岭的〈杀人淘金潮:东非的白子肢体贸易〉内容相当精采,我在读到这篇之前闻所未闻,从点阅率来看也相当受到读者欢迎,不过没想到陈岱岭的心情是矛盾的——这样的题材切入,是不是又强化了大家对非洲的奇幻想像?令他泄气的是,「网友的留言为什么总还是在说:非洲好可怜、帮非洲祈祷集气?」至少人家有点进去看文章(应该吧),正能量的留言也总比那些看不懂文章又爱乱开砲的好多了,做为一个编辑只能这样给作者拍拍。

如果严肃地去想,这些留言背后可能代表的意义,或许正反映出了台湾对所谓「参与国际事务」的想像,既是雾里看花、又不晓得自己能做什么,更别谈「台湾」这个在国际上尴尬处境的自觉了。

曾经有学弟妹看到陈岱岭的系列文章后,热切地来问:

学长,我想在台湾做国际化又深耕本土的工作,我该做什么?去偏乡教英文?

这个问题让陈岱岭非常傻眼,想不到现在的青年学生还在盲信「国际观」这个讲不出内涵的概念,而对于结合「深耕本土」的想像,竟然还是到偏乡教英语。国际观是什么?深耕本土该怎么做?偏乡需要的是英语吗?这些问题背后都需要专业来评估,不是一味靠着单一想像和自我满足的热血。

同样的思维,也落在面对非洲议题的态度上。非洲发生了什么?非洲需要什么?靠着对非洲的同情与所谓的爱心,就是在解决问题吗?陈岱岭说,曾经有前辈告诉他:「做服务不能只靠贩卖眼泪和感动,做服务是一门专业。」非洲需要的并不只有热血,而是更多的理解。

© 林齐晧陈岱岭说,自己过去对非洲也是充满刻板印象,当初去马拉威工作的时候,也误以为那是一个每天都很热的荒原,但事实上马拉威是位于高山平原的国家,气候垂直差异明显。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1992年生,台大公卫双主修社会学毕业。有着不安现状的灵魂,喜幻想富好奇心。现于地球另一端的加勒比海小小岛国卫生部做海外长期公卫工作。喜欢把田野当实验室,在里面尝试结合公卫所学与社会学关怀的各种可能;同时也喜欢写作,希望能够透过文字,把在加勒比海发生的故事捎回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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