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国军共军激烈遭遇战──1949台海风云大嶝岛战役之4（方述斌）
作者父亲方绍汉手扎中的大嶝岛战役示意图。（图文／方述斌提供）
当年大嶝岛十分荒凉，人烟稀少，西部多为平坦的盐田（今日已规画成为国际会议中心商务酒店及高尔夫球场），东部则为丘陵地，所以当时视察地形完毕后，父亲即展开手中的军事地图，以中间地带的𫊻窟和双沪为上下两点，划成南北一条斜线，并当场分配两位团长的责任防卫区域，东边的防务划归火力较强的118团，西边则交给119团负责，并将师指挥部设在靠近东南边的阳塘高地。
父亲同时下令立即在沿岸加强防御工事，除了大量挖掘四通八达的堑壕及设置掩体之外，还在共军可能登陆的海滩地段，架设层层铁丝倒钩网及鹿砦，并且埋置地雷。另外，还特别在师指挥部周围的丘陵地带挖设十余个可以构成交叉火网，相互支援和掩护的碉堡群，以便阻断共军仰攻上山的任何企图，父亲一方面积极加强防御工事的进行，另一方面将最新的防卫部署图呈送金门本岛兵团司令部备分。
父亲说，从9月底日至10月初期间，手下负责侦测敌情的哨兵不停传来报告，发现大嶝岛北部沿岸在退潮时间，屡有不寻常数量的渔民在沿岸捕鱼，其中挟杂有些行迹可疑的人物，似乎以捕鱼为掩护，其实在探察沿岸深浅地形。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渔民，父亲不愿下令开火驱赶，只能派遣士兵下水去抓捕，可是这些假渔民一看到国军靠近，便迅速离开现场， 因此父亲研判共军应该是在进行加紧攻击的准备，并且极可能利用退潮时分，徒步涉水从北岸登陆，因此下令各团必须严阵以待，并把军情向金门兵团司令部呈报。不久兵团司令部回报，依据司令部收集到的最新可靠情报显示，共军第10兵团正在对岸的同安附近沿海大肆征集民船，并且积极进行大规模渡海作战训练，因此司令部研判共军应该即将举行船只渡海作战，命令父亲应严加注意近海船只动向。父亲说，当时兵团司令部似乎不相信共军胆敢进行风险性极高的徒步涉水跨岛的进攻战术。
父亲解释，潮汐主要是跟随着月亮变动，所以估算潮汐的涨退必须根据阴历才准确，那个时候金厦和大小嶝岛附近海域一天的退潮时分，除了阴历初8和23日两天，只有一次涨退潮之外，其余每天都会有两次涨退潮。大致来概括，初一的退潮时分落在凌晨5点和下午5点半左右，然后每天大约平均向后延迟40至60分钟，半个月后又周而复始。10月9号那一天是农历的8月18日，那天的两次退潮时间大约发生在上午7点和傍晚7点半左右。
父亲回忆，10月9日傍晚近8时，天色昏沈晦暗，天空一直下着蒙蒙细雨，大嶝岛北滩的路口附近突然枪声大作，共军第10兵团第29军及28军的第259加强团、251加强团及无数民兵，果然利用退潮时刻，浩浩荡荡涉水而来，第一波上来的共军企图在路口海滩悄悄登陆时被国军发现，国军118团弟兄利用早已设置好的碉堡及地壕，对来袭的共军展开猛烈的威力机枪扫射，逼迫其只好向西岸方向逃窜。第二波的共军则成功地利用擅长的「人海战术」来冲阵，只见一波又一波手中只拿着手榴弹的民兵挡在共军前方奋力猛冲，后面则跟随着一排又一排荷枪实弹的正规共军押阵。扛不过共军多次的拚死奋力冲撞，路口沙滩阵地终于被攻破，国军118团弟兄死伤惨重，第2营营长被炸身亡，第2连连长也中弹殉职，沙滩上尸体狼藉、惨不忍睹。
父亲说，成功上岸后的共军立刻兵分两路，企图使用纵深插入战术，想要先把大嶝岛上的国军分割成东西两半后，再利用后面陆续到达的援兵，分批包夹阳塘方向的师指挥部。当时首先一路南下的共军在麦埕附近与父亲调派去增援的118团第1营相遇，并且展面激战后，双方形成对峙局面。另一路共军则在田墘附近打败第2营第1连与第3连后，成功地向南攻至内垄附近。
第一路当初在路口海滩被国军发现后，被驱离向西逃窜的共军，居然在陡崖地形的上螺崛附近重新觅得上岸地点。此股共军上岸时，因为有人误踩地雷被炸死，巨大的响声立刻引起119团弟兄注意，遂一路尾随追至上虹壁附近双方才展开激战。原本国军打得十分顺手，并且已占上风 ，不意此时已攻至内垄的第二波共军突然又从背后奔来奇袭，导致119团第2、3营被击溃，三位连长及大多数官兵阵亡。这两波共军会师后，又继续向南成功攻克驻守在双沪的国军119团第1营。此时一度被阻在麦埕的第二波共军终于也取得优势突破，形成三路共军从北面及西面合围东南角阳塘高地的国军第40师指挥部的局面。
此刻幸好父亲预先在师本部附近高地挖设的碉堡群奏效，绵密严厉的交叉火网，达到相互掩护支援的震慑作用，共军连续发动了6波凌厉的攻势，都无法越雷池一步，只能遥望着满山遍野的共军尸体兴叹不已。父亲趁机利用无线电请求空军的空中轰炸支援，并答应允许使用雷达为其导航陆地轰炸目标，由于国军第40师本是空卫第一旅改编，故与空军关系一向良好，并且父亲从特务旅时代便是空军总司令周至柔的旧部，所以提出的要求马上得到空军的慨然应允。
经过一夜猛烈的战斗，次日（10月10日）凌晨4时左右，父亲接获李良荣亲电，告知他已派遣第18军11师31团从金门前来支援，并预计抵达双沪附近左面沙滩，要求父亲掩护友军登陆。父亲闻讯立刻命令师本部及118团剩余弟兄向土厝、内垄和双沪展开全面反攻，并且电讯119团残部也迅速向这个方向靠拢集结。
反攻途中，国军数度和共军进行激烈的遭遇战，并且把共军节节逼退至双沪附近，双方展开殊死拉据战，双沪阵地在彼此激战间数度易手，国军面对共军的优势兵力，仍然奋战不懈，战情陷入极度胶着状态，双方死伤人数急速攀升，所幸由于国军第40师弟兄反攻力道猛烈，完全吸附住共军的战力，终于让友军第11师31团顺利登陆，但不幸在其全数弟兄上岸后不久，却又立刻陷入增援共军的包围火网之中动弹不得。尤其到了上午8点多，共军利用退潮时刻，再度大肆派兵增援，大批装备精良的共军涉水抵达大嶝后，国军再次陷入劣势，死伤人数不断增加。
当日上午10点许，父亲请求支援的空军战机到达上空，3架战机对地面共军阵地实施数轮威力扫射，以及投掷十余枚炸弹后，共军攻势暂时受到压制。此时父亲命令剩余全军再次向前反攻，双方拚死战斗至下午3点多，彼此都伤亡惨重，兵疲力竭。父亲数度致电范麟和李良荣，请求尽速派兵增援，否则到了晚上9时左右的潮退时分，共军势必会进行第3次涉水增援，并且表示自己与118团和119团已经做好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和准备了。
当日等到将近下午6点多，父亲再次接到李良荣来电指示，兵团司令部刚刚接到最新情报显示，共军第10兵团已于对面的莲河沿岸完成大规模兵力集结，只等潮退之后，将再度涉水前来支援大嶝岛上的共军。同时兵团司令部已经十分确定，共军已经提前完成针对金厦两岛的攻击布署，并且即将随时发动另一场跨海战争，经过兵团司令部多次会议讨论后决定，为了避免国军陷入两面作战，以及造成大嶝岛官兵的伤亡进一步扩大，命令父亲立刻集中兵力，利用潮退时分迅速涉水撤退至小嶝岛及角屿，兵团司令部将派遣船只前来接应。
父亲接获命令，立刻着手撤军准备，下令全军向阳塘师指挥部方向集结，并且做好防止尾随共军追击部署。到了晚间9时正，对岸共军增援部队正在准备涉水前来之际，父亲下令所有碉堡火力全开，佯装准备在兵力集结后再做一次全面反攻，其实暗中已令国军悄悄地分批快速向东撤退至小嶝岛，此时共军除了用迫击砲及密集机枪还击，只顾着做好固守阵地以待援军的准备，丝毫没有察觉到父亲以进为退的战术，直至次日凌晨2时许，所剩国军已全数成功撤至小嶝岛。
10月11日天未破晓，从金门驶来的援船将国军弟兄运载至金门的官澳着陆。第11师31团因参战时间短促，除损失一名营长外，损伤轻微。但是第40师的118及119团的两个团长、6个营长及20个连长（包括直属连及加强连）阵亡过半，全体官兵只存活2千余名，李良荣除嘉奖父亲指挥有方之外，并对第40师的伤亡官兵进行抚恤及褒扬。
民国49年9月13日国防部验证通过的军官战历鉴定调查表（首页）。（图／方述斌提供）
民国49年9月13日国防部验证通过的军官战历鉴定调查表（末页）。自 民国38年9月2日起，作者父亲方绍汉担任第22兵团25军第40师少将首席副师长，奉李良荣命令，率领麾下第118团及119团防卫金门北部的大嶝与小嶝两岛。结束后，又参加金门古宁头战役。（图文／方述斌提供）
（作者为海外作家）
【本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