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国治忆杨德昌──那段曾经相交、言谈、工作的岁月

台北市立美术馆今年特别举办《一一重构:杨德昌》回顾展。图为1988年的杨德昌。(本报资料照片)

舒国治(左)与张国柱昔年在屏东糖厂的《牯》片场景。(王耿瑜摄/舒国治提供)

舒国治过去经常待着的杨德昌工作室,墙上多是大张工作表格。(舒国治提供)

《牯》片大合照也留下不少当年杨德昌身边友人的身影。(王耿瑜摄/舒国治提供)

舒国治新作《忆杨德昌》。(有鹿文化提供)

转眼间,导演杨德昌已故去16年。今年国家电影及视听文化中心(影视听中心)与台北市立美术馆(北美馆)共同策办,全球首次最完整的杨德昌回顾展,目前分别以影展与展览同步于两馆进行,共同向这位具高度艺术成就的导演致敬。作为和杨德昌交往密切的友人,作家舒国治则以他口中的「一本小书」——《忆杨德昌》(有鹿文化出版)——来记忆曾经相交、言谈、工作的岁月。

印象深刻的,太多太多……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部杨德昌的电影,但舒国治心中是杨德昌这么一个人。在他70岁的年纪,回望不到30岁时认识杨德昌的点滴,舒国治在书里写到:

转眼之间,杨德昌已去世十五年了。哇,好快啊。这三年因疫情我更待得住家了,也更容易回想从前的事。 尤其今年,我一算,我自己都七十了,想着想着,觉得是不是由我来写一篇回忆杨德昌的长文呢?

想想我若不写,太多的小事将终湮没,岂不可惜?……顺手将一些几乎可称「当代艺文史」的琐事也记上一笔。

若问舒国治印象中比较深刻的杨德昌,舒国治说:

杨德昌有很多「招牌」式的动作,是很多他的学生、同事等常用来模仿以玩乐的习惯。像王维明、陈以文、陈希圣等的模仿,简直是每一次碰面都会弄出几个这样的乐子。

可见杨德昌在众多电影创作者心目中的深刻影响!这影响,弄到他们这几个原本就爱表演的学子竟然随时都可以「上身」!

我在书中提及的,他在柏林对着一个老外恶瞄,他在香港中国会的愉快心情,他在我家看着他也想了很多年的这件他也想摸一摸、玩一玩的我刚开始重拾的毛笔字……等等的表情、模样,及当时场景,都是「印象深刻」的,太多太多,实在没有一个「最」。

他的时代,充满皱眉头的不堪

舒国治认为杨德昌的故事是从自己的时代构成的,尤其到了《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杨德昌的民国风、「半蕴藉半尖刻的自己人生最贴近的风格,于焉出现!」又说:「尽管他的时代充满了他一看就要皱眉头的事物。 他的时代,充满了他随时要自顾自生起气来的那些不堪。」年轻时杨德昌还会「整个人笑瞇瞇的」,但他的眼光其实不断地审看,也愈是锐利不饶人。舒国治说:

年轻时,他的观察未必不锐利,对社会未必就宽以待之;但他可能还无意强烈表露出来。 我说的「笑瞇瞇的」,是他的常有之态,也不一定就是他绝对不生气。

中年时,拍片愈发成熟,但外界未必买单(至少票房不理想),又记者常问他一些他感觉很不尊重人、甚至很不新闻专业的问题,这也是他呈现愤怒的时候。

我只是老来回忆,微微看到他跟社会所生出的心路历程而得出我自然的喟叹。

看着杨德昌替所处的时代留下一抹他熟识的痕迹,也冷眼审看社会,测度台湾人在中西社会中何以完成自我。这么些年后想起和杨德昌聊天,舒国治感慨总觉得闲聊得还太少,问他若有机会最想和杨德昌聊什么呢?舒国治回应:

会问他:「最想拍什么故事」吗?

我不会。

我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没有要追问出那些我很想探掘出却怕丢失了机会的那种念头!

书中,舒国治则是提及很有兴趣跟杨德昌聊「后民国话题」,像是台湾帮派的发源史;什么人最适合写《台湾太保史》?台北违章建筑的地,当初是怎么被找到及落脚的?舒国治说:「那些是在回忆中自然而然逐渐浮上心头的零星念想,想想很有意思,就写上了;也有一点他若在天上读到了可能会心一笑、也就随口聊上几句吧,的味道!」

舒国治说,自己并不是那种能回答「台北最好的馆子是哪一家」、「六十年代最好的一个英美歌手」的人,他指出,以杨德昌的电影而言,「很多时候我们朋友们聊天,聊得最多的,是《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我比较会说,我最常观看的,是以下几部:《牯岭街》、《海滩的一天》、《恐怖份子》、《指望》(《光阴的故事》中杨拍的那部)。」

台湾男孩要像样,太难了啊!

今年影视听中心与北美馆共同策办了杨德昌回顾展,作为知交老友的舒国治是否期待大家认识更不一样的杨德昌?舒国治说:

应该他的电影,就相当足够能窥出杨德昌极多极明显也有时极幽微的创作美学了。当然也涵括了他的各时代台湾的面貌,还有他的生命轨迹,甚至他的性格(往往性格也和时代、社会要相参而看)。

北美馆的《一一重构:杨德昌》入口即是电影《一一》中小男孩拿着相机的剧照,出口处则是杨德昌的儿子杨尚恩透过摄影意外记录下的「全家福」。「大男孩的目光」俨然贯串杨德昌一路的创作历程,而舒国治在《忆杨德昌》也提及自己的观察,杨德昌的选角,男演员特别不容易,原因何在?他说:

这是我的揣测。并没和杨导谈过。

我总觉得,女演员一下就找好了;但男演员是谁呢?似乎一直觅不到适当的。

至于我在书中,说「台湾男孩子要像样,他妈的,太难了啊!」是我自己在五、六十年代成长中自然会有的见解,并且这见解我相信经历过那种年代的秦汉、侯孝贤、杨德昌,甚至李安等,一定懂我的意思。

杨导心目中男孩该是何样,我不知道。但他让杜笃之穿戴成空军的服装,以及让Honey穿海军的帽子与喇叭裤,或可想像他少年时对那样的形象有不少的仰望与钦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