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多元语言经验

(图/翻摄自中时新闻网直播画面)

我是成长于福佬人的家庭,讲闽南话(台语)马马虎虎;家里使用的日文字汇较多,父母不想让小孩知道的,会使用日语。本省人国语不标准,即使没有「台湾国语」,较难参加演讲比赛。对我来说,当下除了注音方式中文输入总是有ㄓㄔㄕ跟ㄗㄘㄙ不分的困扰,日常生活沟通没有大碍。在淡江的长官会叫我「苏赠轰」,听来十分亲切。

外婆是客底的(福佬客),母亲小时候跟她的外婆住,所以会简单的客家话。我在苗栗三义住过,耳濡目染,浑沌接触客家人委婉的想法。大学4年住侨生宿舍,听多了广东话,有点混淆,加上内人不懂客语,缺乏使用的机会,最后一次开口是多年前在高雄,零零落落。倒是每年的客家台庆及客协春酒,是我小学程度的四县客家话,硕果仅存复习的机会。

父亲从小鼓励我们,学会英文可以读西部小说,颇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味道。金门当兵回来,一度上班翻译艺术百科全书,后来考上中广,政大的前辈猜我是新闻系毕业的,台大学长则以为是外文系,其实是农经的。出国念书,还是靠语文能力顺利拿到学位,读写听说应付得过去。偶而跟老美喝咖啡,外交官懂得阿谀,会说「你的英文比我的中文好」。

我的大学纪录「不干净」,一直百思不解为何可以考上中广当英文编译,或许是老士官长美言。也有一说,因当时发生海山煤矿灾变,痛定思痛,电台希望能找一名也懂台语的人。倒是上下班会碰到白银阿姨,她说「你的国语不标准,要来上正音班。」从1990年代的地下电台,到后来电视台的叩应节目,观众会讶异,大学教授竟然会讲流利台语,内人老是嘲笑没有那么道地。

在日本时代,念高女的傍晚下课回家路上,吱吱喳喳,走过商家凉亭,自动切换为日语,那是淑女的自我要求。大一跟同学在台北火车站前排队等巴士去石碇郊游,听旁边人说,「XXX很正、可惜讲台语」,原来,语言象征身分地位。现在,民进党政府要把英文当第二官方语言,完全误解「国际化」的真谛。

语言作为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工具,除了是升学及就业的能力,更代表社会流动的机会,并非一般所想像的那样中性。特别是对少数族群而言,必须先学习支配者的语言,才能获得知识或是被接受,多了一层无形的关卡,必须加倍努力,立足点并不公平,斯里兰卡殷鉴不远。

台湾人出国到欧洲旅游,多山的瑞士往往必须拉车,司机兼导游通常是义大利裔的,不要说法语跟德语,连英文也通,说好听是语言天分,其实是少数族群的无奈。以前搭校车台北淡水通勤,外省同事会使用台语跟我交谈,我则用华语,错愕中尊重。有一回,一位国语字正腔圆的女同侪腼腆地表示,她是念国语实小的,反倒是让我觉得不知道要如何接腔。

在多元族群的国家,族语更是认同的来源,未必是妨碍国家团结的障碍;如果不能同中存异,反而会妨碍异中求同的目标。我们如果真的服膺多元文化主义的信念,应该超越肤浅的文化消费,而是保障大家自由选择使用语言的权利。至于共通的语言,西方并非没有经验,以战后的加拿大为例,不只是公家单位,连军方都致力双语的实践。如果有心,其利断金。(作者为东华大学民族事务暨发展学系教授)